而李红梅那边，因为堂兄帮她出了气，还让苏念卿家赔了一大笔钱，在村里走路都带风，对苏念卿的挑衅几乎摆在了明面上。
偶尔与苏念卿在窄路上相遇，她总会用那尖细的嗓子阴阳怪气：
“哟，这不是咱村的技术员助理吗？怎么还亲自下地啊？”
“有些人啊，别以为攀上个有钱的就了不起了，这柳林村，还不是得讲个势道？该缩脖子时就得缩着！”
苏念卿大多只是抬眸，眼神冷冷扫她一眼，随即漠然离开。
这种无视的态度，反而更让李红梅确信她是心生胆怯，得意之色更浓。
一次去公社交送试验田的阶段报告，苏念卿在公社大院外墙根下，清晰地听到了两位干部的对话。
“……风气必须整顿！这次运动精神很明确，要抓典型，尤其是聚众赌博、投机倒把，必须杀一儆百！”
“重点是情节严重，影响恶劣的，要起到震慑效果……”
苏念卿脚步微顿，将每一个字都收入耳中，心中那个模糊的计划变得清晰起来。
政策的东风已至，她只需顺势而为，便能借力打力。
回到家，陆北辰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院中的小凳上，就着最后的天光，仔细擦拭着一把锄头。
苏念卿看着他专注的侧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似乎最近下工都比以前早了些，晚上也极少再出门。
很多时候，他就这样沉默地待在家里，或是擦拭维护那些农具、木工工具，或是就着煤油灯，研读他那些内容深奥的外文书。
他很少主动询问什么，但这种骤然增强的存在感，让苏念卿隐约感觉到——他洞悉了她正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按自己的计划行动。
几天后，苏念卿去公社供销社买盐，恰好遇到同样来买东西的王婶。
王婶是个热心肠，但村里人都知道，她心里藏不住话，是个有名的“小广播”。
趁着柜台员转身取货的间隙，苏念卿轻轻拉了拉王婶的衣袖，凑到她耳边，用气声低语：“王婶，跟您说个事儿，您可千万别往外传。”
王婶的好奇心瞬间被吊到顶峰，连连点头，把耳朵凑得更近了：“啥事？念卿你放心，婶子嘴严着呢！”
苏念卿左右看看，确认没人注意，才用更低的声音说：“我听说啊，公社最近要下来一批特别紧俏的工业券，好像……还有那么一两张缝纫机票！”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数量少得可怜！听说就那么几个指标！”
“不过消息还没公开呢，我是因为跟着周工搞试验，偶然听那些干部提了一嘴……”
王婶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声音不由自主拔高了一点：“工业券？！缝纫机票？！我的老天爷！你这要是弄到手……”
苏念卿赶紧做出噤声的手势，脸上适时露出几分懊恼和无奈：“嘘！您小声点！我哪有啥门路？就是北辰好像……”
“唉，他因为上次吃了点亏，心里憋着股火，也不知道从哪儿摸到点关系，可能能弄到点指标……”
“但他现在谨慎得很，谁也不敢信。”
苏念卿拉住王婶的手，语气极其严肃，“王婶，这话您可千万烂在肚子里！要是让那些心术不正的人，特别是跟刘二强那种人知道了，非得插进来搅和黄了不可！”
“到时候鸡飞蛋打，谁都落不着好，还得惹一身骚！”
王婶听得心潮澎湃，又被这严重的后果吓住，死死捂住嘴，用力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明白明白！婶子懂！肯定不往外说！”
很快“紧俏货”、“利润丰厚”、“陆北辰弄来的”——这几个关键词像长了翅膀，迅速在村里某些小圈子里传开了，自然也传到了李红梅耳朵里。
李红梅的心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样，又痒又热。
紧俏货！高利润！
要是能分一杯羹，哪怕只是搭个线，都能把她之前亏的空缺补上不少！
可一想到陆北辰那人，她有点发怵。
而且，多年的农村生活经验也让她对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持有本能的怀疑。
真有这种好事，苏念卿能告诉别人？
不过没过两天，苏念卿在井边打水时，就敏锐地感觉到李红梅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
不再是单纯的挑衅，还多了几分探究。
与此同时，她找来铁蛋和几个常在一起玩的皮猴子，塞给他们几颗水果硬糖，笑着说：“铁蛋，你们帮姐姐个忙好不好？”
她笑得温柔，蹲下身和他们平视：“你们去刘二强常去的地方，就说邻村有个人啊，靠关系能弄到不要票的洋车子零件，赚了大钱。”
孩子们含着甜滋滋的糖，开心地点点头：“好呀，苏阿姨，我们这就去。”
天真无邪的童言，往往是最不易引人怀疑的传播渠道。
这些小道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很快激起了涟漪。
晚饭时分，一盏煤油灯在方桌上投下昏黄的光圈。
陆北辰扒拉着碗里的玉米糊糊，头也没抬，仿佛不经意般提起：“听说，我能弄到紧俏的工业券和缝纫机票？”
“噗——咳咳……”
苏念卿正喝汤，闻言差点呛到，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脸颊也瞬间有些发热。
她强自镇定，拿起抹布擦拭溅出的汤水，眼神飘忽，不敢与他对视，“啊？有吗？谁……谁瞎传的……”
陆北辰放下筷子，抬起眼皮，就用那双深邃的墨眸静静地看着她，有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苏念卿在他这样的目光下，只坚持了三秒，就败下阵来。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蝇：“你……你都知道了？”
“村里快传遍了。” 陆北辰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苏念卿深吸一口气，知道瞒不过，索性全盘托出。
她从听到公社要严打赌博和投机倒把的风声，到如何利用王婶和小孩散布消息，再到计划引李红梅和刘二强上钩，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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