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斯看似随意的最后一句话，像一根冰冷的毒刺，扎进了夜鹰竭力维持平静的心湖。旧日的阴影与恐惧翻腾起来，让她在返回清玄观的路上异常沉默，琥珀色的眼眸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
陆清玄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没有多问。只是在她踏入观门，身影显得有些僵硬的瞬间，他伸手轻轻按了一下她的肩膀，一股温润平和的暖意悄然渡入，驱散了些许她体内的寒意。
“莫为外言所扰。”他低声道，“有我在。”
简单的五个字，却像定海神针，让夜鹰翻腾的心绪略微平复。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但多了几分沉静的锐利。她知道，现在不是被回忆纠缠的时候，真正的威胁就在镇外。
回到观中，夜鹰将自己关在静室里片刻，再出来时，已恢复了平日的冷峻，只是眼神比以往更加深邃。她找到正在灵田边记录数据的“眼镜”，低声吩咐了几句。“眼镜”脸色一肃，连连点头，立刻回到他的临时工作台前，调出之前截获的、来自“进化之家”的微弱信号，开始进行更深度的分析和追踪。
陆清玄则盘坐于地灵根旁，闭目凝神。并非调息，而是在脑海中反复推演今日与墨菲斯的对话，以及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能量波动。尤其是墨菲斯对灵田作物的兴趣，以及对夜鹰左眼那看似不经意的“关注”。
“其意不在辩理，而在探虚实，寻弱点。”陆清玄心中澄明，“灵植、夜鹰，皆为其目标。所谓合作，不过幌子。然其势大技精，直接冲突，非上策。需以静制动，以实击虚。”
他需要更清晰地了解对方的真实意图和底线。而“鉴心术”，或许就是关键。
接下来的两天，铁锈镇表面恢复了平静。“进化之家”的营地依旧驻扎在镇外，没有任何异动，只是偶尔有小型无人机在营地周围和朝向铁锈镇的方向进行低空巡航，都被罗铁派人用信号干扰器（“眼镜”的杰作）礼貌地“劝退”了。
墨菲斯没有再亲自前来，但派人又送了一次“礼物”——几套便携式水质检测仪和空气成分分析仪，附带详细的使用说明。东西依然实用，姿态依然“友善”。
但这种平静，却让罗铁愈发焦躁不安。他既渴望“进化之家”许诺的那些技术，又忌惮对方深不可测的实力和目的。尤其是镇子里开始出现一些不同的声音——几个见识过“进化之家”先进装备的商人头目和少数渴望更强力量的年轻猎人，私下里议论，觉得拒绝这样一个“强大而文明”的组织的合作提议，是否太过保守和愚蠢？如果能得到对方的技术支持，铁锈镇或许能迅速崛起，不用再过得如此艰难。
这些议论，不可避免地传到了罗铁和夜鹰耳中。
第三天上午，罗铁终于坐不住了，他再次来到清玄观，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和纠结。
“陆先生，夜鹰队长。”罗铁搓着手，“镇里有些声音……你们也知道。‘进化之家’那边，虽然被拒绝了建立观察站，但好像也没有放弃的意思。他们今天早上又传了话过来，说愿意提高条件——如果允许他们设立一个‘非侵入式’的、纯数据采集的小型观测点（不超过十平米，无武装人员常驻），他们可以提供一套小型的、可净化和循环利用生活废水的生态处理单元设计图，以及……五支‘初级基因稳定剂’。”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那基因稳定剂，据说能极大降低辐射病突变风险，甚至对已经产生的轻度变异有稳定和逆转效果……这对我们太重要了。而且，他们保证观测点只采集公开的环境能量数据，绝不涉及任何军事或生物机密，我们可以随时派人监督。”
条件再次加码，直击铁锈镇生存和发展的核心痛点——水资源和健康。而且承诺听起来更加“无害”和“可控”。
罗铁看向陆清玄，眼中带着期盼和挣扎：“陆先生，我知道您对那些人抱有警惕。但……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想做研究，条件又如此优厚……我们是不是……可以再谈谈？至少，听听他们更具体的方案？如果风险可控的话……”
夜鹰在一旁，脸色冰冷，正要开口，陆清玄却抬手制止了她。
他看向罗铁，目光平静：“罗镇长之意，贫道明白。事关镇民生计，确需慎重。对方既再次提议，听听无妨。”
罗铁闻言大喜：“陆先生您同意了？”
“可邀其代表，于镇政厅公开商议。我方人员，除你我及夜鹰队长外，可另选镇中德高望重者三至五人旁听。”陆清玄道，“然，最终是否同意，需视其方案是否真如其所言‘无害’，以及……其心是否真诚。”
最后半句话，他说得意味深长。
罗铁连连点头：“好！好！我这就去安排！下午就谈！”
消息传开，铁锈镇内暗流涌动。支持谈判的人士气大涨，而谨慎派则忧心忡忡。夜鹰小队内部，战斧和羽箭坚决站在夜鹰一边，反对任何形式的让步。“眼镜”则忙于监控对方信号，试图找到更多谈判筹码或破绽。
午后，镇政厅那间最大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长桌一侧，坐着陆清玄、夜鹰、罗铁，以及三名被选出的代表：一位老工匠、一位在镇内颇有声望的猎人队长、一位负责物资管理的妇人。战斧和羽箭全副武装，守在会议室门口。
另一侧，只有墨菲斯一人。他依旧穿着那身得体的便服，面带微笑，姿态放松。他带来了一个薄薄的金属文件夹，里面似乎是观测点的设计图纸和技术参数。
“感谢罗镇长和陆先生再次给予机会。”墨菲斯开场白依旧无可挑剔，“这是我们拟定的‘微型环境观测站’的详细方案，请过目。”
他将文件夹推到桌子中央。罗铁拿起，和几位代表一起翻阅。图纸非常专业，标注清晰，观测站设计得像一个小型气象站，搭载了多种传感器，确实看不到任何武器或明显的入侵性设备。技术参数也列得很详细，承诺的数据采集范围、频率、传输方式等都似乎符合“非侵入”原则。
“按照方案，观测站建成后，将由贵方人员和我们指派的、经过严格审查的技术员共同维护，数据共享。”墨菲斯补充道，“我们需要的，只是这片废土上罕见的、稳定的‘良性环境场’的长期观测数据，用于完善我们的生态模型。作为回报，生态水处理单元的技术资料和五支基因稳定剂，可以在观测站建成并稳定运行一周后，正式移交。”
条件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显得“进化之家”有些吃亏——用实实在在的技术和珍贵药剂，换取一些“环境数据”。
几位代表边看边低声议论，老工匠对图纸上的精巧设计啧啧称奇，猎人队长对基因稳定剂的效果极为心动，物资管理妇人则盘算着水处理单元能节省多少人力物力去远处取水。罗铁的脸上也露出了意动之色，看向陆清玄：“陆先生，您看这方案……”
夜鹰放在桌下的手攥成了拳，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她死死盯着墨菲斯，试图从那完美的微笑下找出破绽，但对方表现得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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