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被围殴的事件，如同在已然污浊的池塘里又投入了一块巨石。表面上，在肖伟“各打五十大板”的“公正”处理下，事情似乎暂时平息。动手的女生们写了检查，挨了家长训斥，心怀怨怼却又暗自庆幸处分不算太重。而航，带着一身看得见的淤青和看不见的裂痕，成了班级里一个更加孤绝的存在。他被贴上了“问题学生”、“作风不正”的隐形标签，连同他之前所有的技术贡献和冷静分析，都在这标签下黯然失色。
肖伟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他成功地将航从技术支撑的神坛上拉了下来，将其污名化，极大地削弱了反抗联盟的“大脑”之一。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出手，只是巧妙地引导了人心中的恶与恐惧。
接下来的几天，肖伟的压迫变本加厉。他似乎从这次成功的“分化瓦解”中汲取了信心，监控更加密集，对学生私人空间的侵蚀也愈发露骨。
一天下午，肖伟毫无预兆地宣布进行“违禁品突击检查”。他亲自带着倪和另外两个被他拉拢的班干部，从教室后排开始，一个个地搜查书包、课桌抽屉。
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翻动书本和拉链开合的刺耳声响。每个人都能感觉到那种被侵犯的屈辱，却无人敢出声反抗。
检查到 予 的座位时，肖伟的动作格外仔细。他几乎是逐页翻检着她的笔记本，手指划过那些娟秀的字迹，像是在搜寻某种密码。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无比庆幸自己早已将所有的记录和敏感物品转移。最终，肖伟只找到了一本普通的课堂笔记和几本辅导书。他抬起头，冰冷的金属框眼镜后，目光锐利地扫过予的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随即转为更深的审视。
当检查到 丁 时，丁因为紧张，手微微发抖。肖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他拿起丁那个画着可爱猫咪的笔袋，慢条斯理地打开，将里面的笔一支支倒在桌上。然后，他捏起一块小小的、印着星座图案的粉色橡皮。
“这是什么？”他问，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橡……橡皮。”丁的声音细若蚊蚋。
“上面画的什么？”肖伟不依不饶，将橡皮举到眼前，仿佛在鉴赏一件艺术品，“星座？还有……这模糊的字迹，‘幸运’？丁同学，你现在最需要的，恐怕不是虚无缥缈的幸运，而是把心思沉下来，踏踏实实学习。”他随手将橡皮扔回桌上，那轻蔑的动作比任何斥责都更伤人。
丁的脸瞬间涨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让它掉下来。
检查到 航 时，气氛更加凝滞。航的书包简洁得近乎空旷，除了必备的课本和练习册，就是一些打印出来的代码和复杂图表。肖伟拿起一张布满逻辑符号和流程图的草稿纸，看了半晌，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还在研究这些‘没用’的东西？”他将纸张抖得哗哗响，“航，我以为经过上次的事情，你应该学会把精力放在‘正途’上。这些东西，能帮你提高成绩，还是能帮你……洗刷名声？”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像针一样扎在航的心上。航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依旧有些淤青的手背，沉默以对。
最后，肖伟走到了 阳 的座位旁。阳的书桌一如既往地整洁，书籍分类清晰，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肖伟扫了一眼，似乎不打算深究。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目光却被阳摊开在桌面上的一本高等数学教材吸引。书页的空白处，有着几行极其潦草、与阳平时工整字迹截然不同的演算，旁边还写着一个被反复圈划的字母 “Y”。
肖伟的手指顿住了。他拿起那本书，仔细看着那几行演算和那个字母。
“Y？”他抬起头，看向阳，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这是什么？新的研究变量？还是……”他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某个人的代称？”
整个教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人都知道，“Y”很可能指向谁。
阳抬起头，迎上肖伟的目光，他的黑框眼镜后，眼神平静无波，只有纯粹的理性：“一个函数变量。代表未知区间内的最优解。老师在数学方面也有兴趣探讨？”
他的回答天衣无缝，将私人情感完全包裹在学术外壳之下。肖伟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破绽，但最终一无所获。他冷哼一声，将书扔回桌上。
“最好如此。”
突击检查在一片压抑和屈辱中结束。虽然没有找到任何实质性的“违禁品”，但肖伟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再次向所有人宣示了他的绝对权力——他可以随时侵犯他们的隐私，可以随意解读他们的物品，可以将任何细微的东西都扭曲成攻击的武器。
课后，航没有和任何人交流，独自一人最早离开了教室。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透着一种被彻底剥离后的孤寂。
予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无力与愤怒。肖伟的手段层出不穷，从精神打压到人格污蔑，再到赤裸裸的隐私侵犯，他们仿佛永远在被动应对，疲于奔命。
她走到阳的身边，低声问：“那个‘Y’……”
“是函数变量。”阳打断她，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但他推了推眼镜的动作，比平时快了零点几秒，“也是你。”
他承认了，用一种只有他们能懂的方式。在绝对的理性之下，依旧存在着无法被完全磨灭的情感印记。
予的心微微一颤。她看向窗外，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
碎掉的不仅仅是航的眼镜，还有某种维系着平衡的东西。肖伟正在一步步地收紧铁框，而他们，似乎被困在了越来越狭窄的空间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下一步，该怎么办？是继续忍耐，等待那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更优时机”，还是……必须有人，去点燃那根危险的引线，哪怕会烧伤自己？
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教学楼顶层，那个藏着棕色公文包和红色笔记本秘密的方向。绝望，正在悄悄孕育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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