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杀机，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未掀起滔天巨浪，却在凌清玄心中敲响了警钟。
黑渊矿脉这潭水，比他预想的更深、更浑。潜伏的敌人如同暗处的毒蛇，不会因一次失败而退缩，只会更加谨慎、更加致命。
被动防御，绝非长久之计。 他需要让谢尘拥有一定的自保之力，至少，在面对突发危机时，能支撑到他赶来。
更重要的是，引导谢尘踏上修行之路，是温养、壮大云溯光那缕残魂的根本所在。
唯有强大的肉身与活跃的生机，才能为魂印提供更好的温床，也才有可能在未来承载更完整的意识回归。
然而，谢尘灵根尽毁，经脉残破，常规的修行之路早已断绝。强行引气入体，无异于引火烧身。
必须另辟蹊径。 凌清玄将目光投向了谢尘体内那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古巫族”血脉。
古巫一族，不修元神，不纳灵气，专精于淬炼肉身，开发血脉潜能，以力证道。其修行法门，正适合谢尘目前这具无法容纳灵气的残破身躯。
虽然此界古巫传承早已断绝，但凌清玄千年阅历，博览群书，记忆中恰好残存着一部得自某处上古遗迹的、名为《九转巫身诀》的基础炼体残篇。
此法门不依赖灵根，只注重挖掘自身气血潜能，正可作为引路之石。 这一日，谢尘前来治疗时，凌清玄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针灸，而是示意他坐下，目光平静地审视着他。
“你可知，何为修行？”凌清玄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直指本心的力量。
谢尘一愣，茫然地摇了摇头。
修行？那是高高在上的仙师们的事情，与他这等灵根尽毁的罪奴，隔着天堑。
“修行，乃逆天改命，超脱凡俗之道。”
凌清玄缓缓道，“亦是强身健体，掌控自身命运之基。”
谢尘的心猛地一跳，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置信，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凌清玄。
“你灵根已毁，仙道难成。”
凌清玄的话如同冰水，浇熄了谢尘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火星，但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心跳加速，“然，天地之大，道法万千。未必只有纳气修仙一途。”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体内，流淌着一丝远古巫族的血脉。巫族不修元神，只炼肉身，气血充盈，可撼山岳，可摘星辰。我有一部炼体残诀，或可助你强健体魄，延年益寿，乃至……拥有几分自保之力。你，可愿学？”
谢尘彻底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修行？炼体？自保之力？这些词汇对他来说，遥远得如同天上的星辰。
他从未想过，自己这等废人，竟还有触碰“力量”的可能！
巨大的冲击和难以置信的狂喜涌上心头，让他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我……我……”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发颤，“弟子……弟子愿意！求墨医师传授！”他激动得就要跪下磕头。
“不必称弟子。”凌清玄虚抬手指，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了他，“此法艰难重重，痛苦非常，非大毅力者不可为。你需有心理准备。”
“我不怕苦！不怕痛！”谢尘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一种在绝望中看到一丝曙光后迸发的全部生命力，“只要能变强，只要能……不再任人宰割！”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在黑渊矿脉经历的种种屈辱、恐惧、无助，在这一刻化为了最坚定的决心。
凌清玄看着他眼中燃烧的火焰，微微颔首。有此心志，便有了入门的根基。
“此法名为《九转巫身诀》，乃上古巫族筑基炼体之术。共分九转，每完成一转，肉身便强横一分。你且听好入门心法及第一转的行功路线与药浴配方……”
凌清玄开始口述法诀，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蕴含着某种玄妙的道韵，直接印入谢尘脑海。
法诀并不长，但涉及的气血搬运、穴窍刺激、以及种种近乎自残般的锤炼方式，听得谢尘心惊肉跳。这哪里是修行，分明是自虐！
但他紧紧咬着牙，一字不落地记下。 随后，凌清玄又详细讲解了配合修炼所需药浴的配方。
里面涉及的药材，大多并非灵草，而是些性质猛烈、甚至带有一定毒性的矿物和兽血，辅以几种常见的活血化瘀的草药。
显然，这是要通过外部的强烈刺激，激发内在的血脉潜能。 “今日便传你这些。回去后，先熟记心法，尝试感应自身气血流动。药浴之事，我自会为你准备。”
凌清玄道，“记住，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若有任何不适，立刻停止，前来寻我。”
“是！谢……谢墨医师！”谢尘激动得语无伦次，深深一躬，这才恍恍惚惚地退出了洞府。
回到拥挤恶臭的营地，谢尘却感觉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他蜷缩在角落，无视周围的喧嚣，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篇玄奥的《九转巫身诀》之中。
他反复默诵心法，尝试着按照描述，去感应那虚无缥缈的“气血”。
起初，毫无所获。他只能感觉到身体的疲惫和冰冷。
但他没有气馁，想起墨医师说的“大毅力”，想起自己所承受过的苦难，这点挫折算什么？
他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将全部意念集中，去感受脉搏的跳动，去追寻血液流淌的温度。
夜深人静时，当他摒弃一切杂念，心神空明到极致时，他似乎真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蛛丝般的热流，在体内缓缓流动！
这感觉转瞬即逝，却让他欣喜若狂！ 接下来的几天，谢尘白天劳作时，也分出一部分心神默默感应气血。
晚上则全部投入其中。虽然进展缓慢，但那丝热流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他感觉自己对身体的掌控，似乎增强了一丝，疲惫感也有所减轻。 凌清玄将他的努力和细微进步都看在眼里。
他并未急于让谢尘开始药浴，而是继续以针灸和丹药为他固本培元， subtly 调整他的身体状态，使其更能承受接下来炼体的冲击。
他像一位最耐心的工匠，在为一件珍贵的胚料做着最精心的前期准备。 这一日，凌清玄认为时机已至。
“今晚开始，进行第一次药浴。”
治疗结束后，凌清玄对谢尘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谢尘心中一紧，既期待又恐惧。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要来了。 当晚，在凌清玄洞府内一个临时开辟出的、布有简单聚灵（实为聚拢药力）和保温阵法的隔间里，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木桶，桶内是漆黑如墨、翻滚着气泡、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药液。
“脱去衣物，进入桶中，运转第一转心法，无论多痛，必须坚持至少一炷香的时间。”
凌清玄的声音透过氤氲的热气传来，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谢尘看着那如同岩浆般的药液，咽了口唾沫，一咬牙，脱掉破烂的衣衫，赤身踏入桶中。
“嘶——！”
刚接触药液的瞬间，难以形容的剧痛便从全身每一个毛孔传来！那感觉，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扎进皮肤，又像是被扔进了沸腾的油锅！
剧烈的痛苦让他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运转心法！”凌清玄冰冷的声音如同警钟，在他脑海中炸响。
谢尘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强忍着粉身碎骨般的痛苦，拼命回忆心法，尝试引导那微弱的气血之力。
药力如同狂暴的野兽，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冲刷着他脆弱的经脉，撕裂着他孱弱的肌肉。他
的皮肤瞬间变得通红，如同煮熟的大虾，青筋暴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痛！太痛了！比矿奴最残酷的鞭打还要痛上千百倍！ 好几次，他都想放弃，想跳出这个“刑具”
但一想到墨医师期待（或许没有）的目光，一想到自己发下的誓言，一想到过去任人欺凌的无力感，他硬是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死死撑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嘴角渗出。
凌清玄静立在桶外，神念密切关注着谢尘体内的每一丝变化。药力虽然狂暴，但在他精准的掌控下，恰好处于谢尘身体能承受的极限边缘。
他要的，就是这种破而后立的效果，最大限度地激发那丝古巫血脉的潜能。 一炷香的时间，对于桶中的谢尘而言，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当时辰一到，凌清玄袖袍一拂，桶中药液瞬间变得清澈，所有药力已被谢尘身体吸收殆尽。
谢尘如同虚脱一般，瘫软在桶中，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凌清玄伸手将他捞出，用干净的布巾擦干，喂他服下一颗温养元气的丹药。丹药入腹，一股暖流散开，缓解了极度的疲惫和痛苦。
“感觉如何？”凌清玄问。
谢尘喘着粗气，虚弱却坚定地道：“痛……但，但感觉……身体里，好像有劲了……” 凌清玄微微点头。
他能感觉到，经过这次药浴的淬炼，谢尘体内那丝微弱的古巫血脉，似乎活跃了一丝，肉身强度也有了微不足道却实实在在的提升。
更重要的是，他的意志，经受住了第一次严峻的考验。
道种，已悄然种下。能否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还需看今后的造化与……他的引导。
（第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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