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病榻前的那一幕，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苏婉如的指望。她清楚地看到，不仅霍展霆的心坚如磐石，连原本可能成为她倚仗的老夫人，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那份源于血缘的偏袒，在温眠沉静的力量和实实在在的救命之恩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她称病躲在客院，不再去老夫人面前晨昏定省，也不再费心制造与霍展霆的“偶遇”。往日的娇艳明媚，如同被霜打过的花朵，迅速萎顿下去，只剩下不甘和怨怼在心底发酵。客院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丫鬟们行事也愈发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这位心情阴郁的表小姐。
然而，苏婉如并非甘心就此认输。她自幼被家族寄予厚望，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世家主母，如何运用手腕巩固地位。她将这次的失败归咎于温眠的“工于心计”和霍展霆的“被蒙蔽”。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在她眼中凝聚。
她开始频繁地派人往外传递消息，联系依旧留在北地、与苏家交好或对霍展霆心存不满的势力。她不再奢望能取代温眠，而是想要不惜一切代价，毁了温眠在霍展霆心中的形象，哪怕因此会触怒霍展霆，甚至牵连苏家，她也在所不惜。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安稳拥有！
机会似乎来了。她通过一个被买通的说书人，在城中茶楼酒肆散布流言，内容极其恶毒：称温眠在嫁入督军府前便与人有染，其医术来路不正，乃是妖异之术，更暗示她利用邪术蛊惑了霍督军，才使得督军对她言听计从，甚至不惜忤逆母族。流言编造得有鼻子有眼，还“恰好”能与温眠救治老夫人时使用的“奇特”针法联系起来。
这流言比之前赵鲲鹏的羞辱更加阴险，直指女子最在意的名节和被视为禁忌的“巫蛊”之事，迅速在暗地里发酵蔓延。
消息很快通过霍展霆遍布各处的耳目，传回了督军府。
霍展霆闻讯，震怒异常。他第一时间不是去追查流言来源，而是大步流星地走向温眠的院子。他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如同被触逆鳞的猛兽。下人们远远看到，皆屏息垂首，不敢靠近。
他猛地推开温眠的房门，正在窗边看书的温眠被惊动，抬起头，对上他燃烧着怒火的眼眸。
“外面的污言秽语，你可听到了？”他声音紧绷，带着压抑的风暴。
温眠放下书，神色平静。她确实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但她并未放在心上，清者自清，更何况，她相信霍展霆。“听到了一些。”她如实回答。
她的平静反而让霍展霆更加愤怒。他几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撑在桌案上，俯身逼近她，目光如利刃般审视着她：“你就没什么想说的？没什么要解释的？！”
他气她的沉静，更气那些肮脏的言语玷污了她。他需要她表现出委屈，需要她向他求助，而不是这样一副仿佛事不关己的模样！
温眠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她忽然明白了。他不是在怀疑她，他是在害怕，害怕这些流言会伤害到她，害怕他无法完全将她护在羽翼之下。
她缓缓站起身，与他平视，目光清亮而坦然：“督军信那些话吗？”
“我当然不信！”霍展霆几乎是低吼出来。
“那便够了。”温眠语气依旧平和，“旁人之口，堵不住。我行事问心无愧，何须向无关之人解释？若因几句流言便自乱阵脚，岂非正中散布谣言者下怀？”
霍展霆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她总是这样，冷静得近乎冷酷，却又该死的通透！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他心头大部分的躁火，却让那名为“心疼”的情绪愈发清晰。
他猛地直起身，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厉与果决。“好一个问心无愧！”他转身，朝外走去，留下一句冰冷彻骨的话，“我会让散布谣言的人知道，动我霍展霆的人，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动用了最直接也最残酷的手段。不过半日，那个被买通的说书人便被抓到了督军府的地牢，甚至没等用刑，便涕泪横流地招认了一切，指认了苏婉如身边的一个贴身丫鬟。
证据确凿，霍展霆亲自带着人，来到了苏婉如客居的院落。
苏婉如似乎早有预料，她穿戴整齐地坐在厅中，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看着霍展霆带着一身寒气闯入。
“表哥是来兴师问罪的吗？”她抢先开口，声音带着尖利的嘲讽。
霍展霆懒得与她废话，直接将那说书人的供词扔在她面前。“收拾东西，明日一早，我会派人送你回南边。”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如同宣判，“从此以后，你与我霍家，与北地，再无瓜葛。若再让我听到任何关于温眠的非议，无论来自何处，我都会算在你们苏家头上！”
这是最后通牒，也是绝情的切割。
苏婉如看着那纸供词，身体微微颤抖，最后一点希望也彻底粉碎。她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霍展霆，忽然歇斯底里地笑起来：“霍展霆！你当真如此绝情！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你连一点旧情都不念了吗？！”
“旧情？”霍展霆眼神冰冷，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我与你，何来旧情？若非看在母亲面上，你以为你还能安然坐在这里？”
他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苏婉如最后的心防。她瘫坐在椅子上，脸色灰败，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霍展霆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走到院门口，他停下脚步，对守在那里的管家冷声吩咐：“看着她，明日准时送走。她带来的所有东西，包括人，一个不留，全部清理干净。”
“是，督军。”
次日清晨，一辆马车在数名士兵的“护送”下，悄无声息地驶离了督军府。没有告别，没有送行，如同扫去一粒碍眼的尘埃。
苏婉如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掀开车帘，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巍峨森严的府邸。晨光中，她似乎看到主院的方向，那株老梅树的枝桠在寒风中轻轻摇曳，上面的梅花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她最终，连一丝痕迹都未能在这北地的权力中心留下，如同那无声飘落的梅花，零落成泥，再无踪影。
而督军府内，随着苏婉如的彻底离开，那场由她掀起的最后风波，也迅速平息。霍展霆以铁血手腕震慑了所有潜在的窥伺者，再次向所有人宣告了温眠不可动摇的地位。
温眠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积雪消融后裸露的土地，知道寒冬即将过去。苏婉如的结局，她并无多少唏嘘，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只是更加确信，身边这个看似冷酷无情的男人，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她撑起一片不容风雨侵袭的天空。
乱世之中，能得此一份不容置喙的维护与信任，于她而言，已是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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