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过苍茫草原，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金顶狼牙大帐外的旗帜猎猎作响。
帐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映照着萨仁公主那张轮廓分明、带着草原儿女特有野性美的脸庞。
她盘坐在铺着厚厚狼皮的矮榻上，手中正把玩着一把造型流畅寒光凛冽的弯刀。
正是李昭华遣人送来的那把特制主刀。
刀身的流水纹在炭火映照下仿佛真的在流动，镶嵌在刀柄的黑珍珠与红宝石闪烁着幽深而华贵的光芒。
她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刀身，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嗡鸣，久久不散。
“好刀。”萨仁低声赞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
她身为草原最强大的部落首领，见过的宝刀无数，但手中这把，无论是握持的手感、整体的平衡，还是那隐而不发的锋锐，都远超她以往所见。
尤其是刀柄那星辰图案的镶嵌，华美却不显俗气，反而透着一股神秘与力量感，正合她的心意。
她放下弯刀，目光又投向旁边打开的几个大木箱。
里面是五十套轻便却异常坚固的钢甲，在火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
是上百把与主刀形制相配、同样精良的副刀；
是数百张力道强劲、做工精湛的反曲弓；
还有那整整齐齐码放着的利箭，箭簇三棱带血槽，透着森然的杀气。
除了武器，还有太医院准备的药箱。随行的通明院使者，一位口齿伶俐、神色不卑不亢的中年女子，正详细地向她介绍着各种药物的用途。
“……此乃‘祛痹散’，专治草原常见的风湿骨痛，以烈酒送服最佳。
这是‘冻疮膏’，严寒时涂抹可保肌肤不损。
还有这‘凝血生肌膏’，对于刀箭创伤有奇效，即便深可见骨，及时敷上亦能保住性命，促进愈合……”
使者拿起一个白瓷小瓶，打开瓶塞，一股清凉而奇异的药香顿时弥漫开来。
侍立在一旁的部落老医官忍不住凑上前，仔细嗅了嗅，又用手指沾了一点药膏捻了捻，眼中露出震惊之色，对着萨仁激动地说道：“公主！这药……这药性纯正浓烈，远非我们平日所用的草药可比！若是配备给儿郎们，战场上能救回多少条命啊！”
萨仁沉默地听着，目光扫过那些武器和药品，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不久前去燕王使者那里“商议”军务时的场景。
那位燕王使者，穿着锦绣官袍，下巴抬得老高，说起话来拿腔拿调，仿佛与她这个草原公主说话是莫大的恩赐。
提到许诺的援助，不过是些中原军队淘汰下来的老旧皮甲，一些粗制滥造的铁刀，还有区区几百石陈年粟米，那态度，与其说是盟友间的支援，不如说是主子对仆从的施舍，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仿佛她萨仁和她的草原勇士，只是他燕王用来消耗凤鸣军力量的、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和炮灰。
而如今，凤鸣朝这位女帝送来的，却是量身打造的精良装备，是能救部下性命的珍贵药材。
这份礼，不仅厚重，更透着一种用心和尊重。那封由崔沅执笔、以李昭华名义发出的国书，她也反复看了几遍。
言辞恳切，分析利害入木三分，直指她与燕王联盟的脆弱性，点明慕容桀得势后可能对她草原的威胁，同时许以水草丰美之地和平等互市的长远之利。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慕容桀视她为可驱使的鹰犬，而李昭华，至少表面上，是将她放在了平等合作的位置上。
萨仁公主伸出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那冰凉光滑的刀身，眼神复杂。
她想起五年前虎牢原，李昭华亲率玄甲军冲锋陷阵、阵斩敌将的悍勇；想起这五年来，凤鸣朝境内传来的种种新政与繁荣景象；想起眼前这些远超预期的精良礼物。
慕容桀……那个傲慢自大、目光短浅的老家伙，真的值得她押上整个草原的未来去辅佐吗？与虎谋皮，最后会不会真的被老虎吞得骨头都不剩？
她挥了挥手，让那名通明院使者和老医官先退下。
大帐内恢复了安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萨仁独自坐在那里，久久凝视着手中的弯刀和面前的礼物，深邃的眼眸中，原本坚定的联盟信念，已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李昭华这份“暗渡陈仓”的厚礼，就像一颗投入她心湖的巨石，不仅激起了波澜，更让她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局势，以及……未来的道路。
联盟的裂隙，已在这位草原公主的心中，悄然滋生。北疆的风云，因此而变得更加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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