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是沙漠最寒冷的时刻。朔风城外西北方向五十里，一片被称为“鬼哭戈壁”的荒凉地域，几块风化的巨岩如同蹲伏的怪兽，在稀薄的星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
琉璃伏在一块巨岩的背风处，整个人几乎与斑驳的岩石融为一体。她依旧穿着那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脸上做了简单的伪装，涂抹了防沙的油脂，只露出一双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的眼睛。她呼吸悠长缓慢，几乎听不到声音，左肩的伤口在严寒和持续的潜伏下隐隐作痛，但被她强行忽略。
在她身后，分散潜伏着另外九名“幽影卫”精锐。这是墨羽亲自挑选出来的好手，个个都是追踪、伪装、刺杀的行家，堪称军中的幽灵。他们此行任务重大，按照琉璃在军议上提出的思路，寻找北戎主力可能依赖的水源和粮道痕迹。
琉璃轻轻抬起手，打出一连串复杂的手语。身后的“幽影卫”立刻无声散开，如同融入沙地的水滴，利用地形向前谨慎推进。他们的目标是数里外一条早已干涸的古河道，根据零星记载和地理推断，其地下深处可能仍有暗流，是大军长途奔袭可能依赖的取水点。
琉璃如同最灵巧的沙狐，在砾石和沙丘间穿梭，脚步轻盈得几乎没有留下痕迹。她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地面每一处不自然的凹陷，每一簇被踩踏过的耐旱植物。多年的刺客生涯，让她对追踪和反追踪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
突然，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一片看似寻常的沙地。那里，有几粒比周围沙砾颜色略深的石子，排列方式极其细微的不自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踢动过。
“有情况。”她压低声音，通过特殊的骨传导装置向小队传递信息，“前方两点钟方向，约三百步，有至少三人以上的活动痕迹，痕迹很新，不超过两个时辰。对方很谨慎，做了掩饰，但手法粗糙。”
小队立刻进入最高警戒状态，收缩队形，借助地形缓缓向琉璃指示的方向摸去。
越过一道低矮的沙梁，前方景象豁然开朗。那是一片相对平坦的戈壁滩，连接着干涸的古河道。而就在河道边缘，几块巨石的阴影下，隐约可见几匹被拴住的、嘴里衔着枚的北戎战马！
几乎在发现对方坐骑的同时，琉璃耳廓微动，捕捉到了风中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风声的摩擦声！
“左侧巨石后，两人。右前方沙坑，一人。还有一人在……树上！”琉璃的声音瞬间在每位队员耳中响起，精准地报出了暗哨的位置！她所指的那棵树，是一株早已枯死、枝桠虬结的胡杨，在夜色中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若不仔细看，极难发现那扭曲枝干间隐藏的人影。
对方显然也是一支精锐的北戎哨探小队，同样在执行侦察或反侦察任务！
“清除他们。”琉璃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下达了格杀令。在这种敌我交错的前沿地带，遭遇敌方哨探，唯有你死我活。留下活口，就意味着己方行踪暴露。
她如同鬼魅般从藏身处滑出，目标直指枯树上的那个暗哨。“秋水”短剑不知何时已悄然出鞘，清冷的剑身在夜色中不带丝毫反光。
树上的北戎哨探显然也是个老手，在琉璃动身的瞬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同时伸手去抓腰间的牛角号！
然而，太晚了。
一道比夜色更幽暗的身影已然贴近，他甚至没能看清来人的模样，只觉咽喉处一凉，所有的声音和气息都被一道冰冷而精准的锋芒切断。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下方那个如同没有重量般贴在树干上的身影，然后无力地从树上栽落。
在他落地的闷响传来之前，另外三个方向的战斗也几乎同时结束。
左侧巨石后的两名北戎哨探，被两名“幽影卫”以默契的配合，一人吸引注意，另一人从侧后方用淬毒的吹箭无声放倒。
右前方沙坑里的那名哨探更为警觉，在同伴遇袭的瞬间猛地跃起，手中弯刀划出一道寒光，但他刚起身，脚下沙地突然塌陷，一名早已潜伏在沙下的“幽影卫”如同毒蛇出洞，短刃自下而上，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整个过程，快、准、狠！没有激烈的喊杀，没有兵刃的剧烈碰撞，只有几声微不可闻的闷响和躯体倒地的声音。不到五息时间，一支四人编制的北戎精锐哨探小队，被彻底无声抹除！
“清理痕迹，检查他们身上有无情报。”琉璃收剑入鞘，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几粒尘埃。
“幽影卫”队员们迅速行动，将尸体拖入隐蔽处掩埋，处理掉血迹和打斗痕迹，并仔细搜查对方随身物品。
“队长，有发现。”一名队员将一块刻画着奇异符号的羊皮卷和几块颜色各异的小石子递给琉璃，“这些符号像是某种路标，石子可能是计数或者联络信号。”
琉璃接过，借着即将破晓的微光仔细查看。羊皮卷上的符号很陌生，但那几块石子……她目光一凝，拿起其中一块略带湿气的深色石子，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是水汽。”她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这种石子，只可能在常年潮湿或有地下暗河的地方才能形成。他们身上带着这个……”
她立刻走到那几匹北戎战马旁，仔细检查马鞍和行囊。在其中一匹马的鞍袋里，她发现了一个皮质水囊，里面的水所剩不多，但水质清澈，带着一股淡淡的、不同于普通河水的清甜气息。
“这不是附近水源的水。”琉璃肯定道，“他们刚从某个特定的水源地补充过水。”
她结合羊皮卷上的符号、带有水汽的石子以及特殊水质的水囊，脑中飞速推演：“他们侦查的方向，与我们推测的古河道暗流方向基本一致。但他们携带的水和标记，指向了一个更具体的位置……可能在古河道上游，某个隐藏的绿洲或者泉眼。”
这个发现，意义重大！不仅证实了兀术主力可能依赖这条隐秘路线的推测，甚至可能直接找到了其关键的水源补给点之一！
“立刻将情报和这些证物送回朔风城，呈报元帅！”琉璃当机立断，派出一名脚程最快的队员先行返回。
“队长，那我们……”另一名队员询问。
琉璃望向古河道的上游方向，那里依旧被黎明前的黑暗笼罩，充满了未知。
“继续前进。”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找到那个水源地，确认其规模和守卫情况。只有拿到最确切的情报，元帅才能做出下一步决断。”
她很清楚，一场局部的哨探交锋胜利只是开始。真正的危险，可能就在前方。但身为“影子参军”，身为“蛛网”的执掌者，她必须为元帅，为这场战争，拿到最关键的信息。
曙光微熹，映照在她沉静而坚定的侧脸上。
她率领剩下的八名“幽影卫”，如同利箭般，再次射入茫茫戈壁的深处，向着那个可能决定战局走向的水源地，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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