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未亮,低沉雄浑的号角声便如同沉睡巨兽的苏醒之吼,划破了猎场清晨的宁静。篝火余烬未冷,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宴饮的淡淡酒气,但一股更加原始、更加肃杀的气息,已然随着秋日的晨风弥漫开来。
皇帝承天帝身着金甲,意气风发,在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及各邦使节的簇拥下,登上了位于猎场核心的观猎高台。台下,数千名精选的禁军骑士与各家勋贵子弟组成的猎队,早已盔明甲亮,刀弓齐备,旌旗猎猎,肃然而立,只待天子令下。
“陛下有旨,秋狩大典,开始——!”司礼太监尖细悠长的唱喏声,传遍了整个谷地。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震四野。随着皇帝象征性地射出第一支御箭,落入远处的草丛,标志着今年的秋猎正式拉开了帷幕。
刹那间,战马嘶鸣,蹄声如雷!各支猎队如同开闸的洪流,在将领和勋贵的率领下,呼喝着冲向预先划定的猎区,开始了第一轮的围猎。箭矢破空声、野兽的哀嚎声、猎犬的吠叫声、骑士们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充满野性与力量的狩猎交响。
观猎台上,气氛却显得颇为微妙。皇帝端坐龙椅,兴致勃勃地看着台下驰骋纵横的儿郎们,不时与身旁的近臣点评几句。而分列两侧的文武百官,虽然也都面带笑容,附和着皇帝的兴致,但彼此间的眼神交流,却暗藏机锋。
夜玄并未下场狩猎,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骑射服,静立在观猎台武将一侧的最前方,身姿挺拔如松。他的目光并未过多流连于场中激烈的狩猎场景,反而更多地扫视着整个观猎台的布局,以及台下那些看似混乱、实则各有归属的猎队。他知道,真正的“猎物”,或许并不在林中。
国师云崖子也未曾离去,他穿着一尘不染的月白道袍,手持拂尘,静立在文官队列前方,与夜玄遥遥相对。他眼帘微垂,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只沉浸在自己的道境之中,但偶尔抬眼望向猎场深处,尤其是西侧那片林地时,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
第一轮围猎暂告段落,各队收获颇丰,献上诸多鹿、獐、狐、兔等猎物。皇帝龙颜大悦,下令嘉奖表现优异者。
就在这时,兵部尚书,一位国师的门生,出列躬身道:“陛下,今日秋猎,儿郎们奋勇,收获颇丰,实乃陛下仁德,上天庇佑,亦显我天朝武运昌隆。然,北境近年时有摩擦,边军将士枕戈待旦,为国戍边,辛苦异常。臣以为,此次秋猎所得,不妨分出部分,犒劳边军,以示陛下体恤将士之心。”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无可指摘。但夜玄却敏锐地察觉到,这话背后隐藏的意图——试图在皇帝和众人面前,营造一种边境紧张、需要格外倚重国师一党(兵部是其势力范围)的氛围,为他们后续可能提出的某些“维稳”或“怀柔”政策铺垫。
夜玄岂能让他如愿?
他并未立刻反驳,而是等到皇帝目光转向他,询问“玄亲王以为如何”时,才从容出列,躬身道:“陛下,李尚书体恤边军,其心可嘉。然,臣以为,秋猎所获,乃陛下与百官同乐、彰显国威之象征,若用于犒军,虽是一片好意,却恐规格不足,反显轻慢。”
他话锋一转,声音清朗,传遍高台:“况且,据镇北侯岳擎天最新军报,北戎近来内部纷争不断,几位王子争夺汗位,自顾不暇,边境实则比往年更为平静。我边军将士训练有素,兵甲精良,粮草充足,足以保境安民,陛下无需过度忧心。真正需要关注的,反倒是某些……”他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国师一派几人,“……暗中与不明势力往来,试图搅乱边境安宁、甚至引狼入室的宵小之辈!”
这番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不仅委婉地驳斥了兵部尚书的提议,暗示边境无忧,更直接将矛头指向了“与不明势力往来”的“宵小”,这几乎是在指着和尚骂秃驴了!
兵部尚书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国师云崖子终于缓缓睁开眼,看向夜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王爷此言,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边境安宁,乃陛下洪福,将士用命,亦是国师府每日焚香祷告,上感天听之功。至于王爷所说的‘宵小’、‘引狼入室’,不知可有真凭实据?若无证据,便是构陷忠良,扰乱朝纲,其心……可诛啊。”
他直接将问题引向了“证据”,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
观猎台上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许多官员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两位巨头言语交锋。
夜玄面对国师的逼问,神色不变,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冷意的笑容:“国师大人每日为国祈福,自然是辛苦了。至于证据嘛……”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云崖子那古井无波的眼神深处一丝极细微的波动,才缓缓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猎场之上,苍天为证,林木为眼。有些事,做得再隐秘,也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国师大人,您说……是吗?”
他这话,含沙射影,意有所指,既未承认有证据,也未否认,反而将问题抛回给了云崖子,暗示他的一切阴谋,都在这猎场苍天的注视之下!
云崖子握着拂尘的手,指节几不可查地微微用力,脸上却依旧保持着超然的微笑:“王爷所言极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心怀鬼胎者,终将自食恶果。贫道亦相信,陛下圣明,自有明断。”
两人目光在空中再次碰撞,仿佛有无形的刀光剑影在交锋。一个步步紧逼,含而不露;一个防守反击,滴水不漏。言语间的机锋,比场下的刀剑更加凶险。
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自己最倚重的亲王与最信任的国师当众言语交锋,眉头微微蹙起,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与疲惫。他挥了挥手:“好了,今日秋猎,乃是喜庆之事,朝堂政事,容后再议。玄亲王,国师,你二人都是一片忠心,朕知道了。”
“臣(贫道)遵旨。”夜玄与云崖子同时躬身,不再多言。
这一轮交锋,看似平手,但夜玄成功地在皇帝和众臣心中,埋下了对国师行为的怀疑种子,也一定程度上打击了国师一党试图营造的边境紧张氛围。
狩猎继续进行。午后,按照惯例,皇帝将亲自下场,进行小范围的射猎,以彰显勇武。
而这也意味着,最关键的时刻,即将到来。
琉璃依旧混在观猎台后方伺候的仆役中,她清晰地听到了方才那番言语交锋,心中对主子的敬佩更深。同时,她也注意到,在夜玄与国师对话期间,有几名原本侍立在国师身后的低阶道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观猎台,向着西侧林地方向而去。
她不动声色地将这个信息,通过特定的方式传递了出去。
风暴,正在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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