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声音在绝对寂静的前厅中回荡，清晰得令人心头发毛。那不是腐鳞盲鳗湿滑身体摩擦岩石的声音，也不是流水或风声。那是某种……坚硬物体，有规律地、一下下敲击在岩石地面上的声音。
就像……穿着厚重靴子的人，在缓慢地行走。
但这个哨站废弃了不知道多少岁月，外面是危机四伏的幽暗河道，怎么可能还有活人？
林辰心头猛地绷紧，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反手轻轻将打开了一条缝的石门，又向后推动了一点点，让门缝变得更窄，仅够他侧身观察外面。同时，他将手中的荧光石迅速捂在怀里，只留下极其微弱的光线从指缝漏出，勉强照亮门内自己脚下的一小片区域。
黑暗是最好的掩护。
艾莉也从靠着墙壁的姿势，无声无息地滑倒在地，尽可能蜷缩进前厅角落更深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
啪嗒……啪嗒……
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已经进入了前厅，就在那个“窗户”洞口下方不远处。
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外面暗河那点微乎其微的灰蓝色光线，林辰从狭窄的门缝中，眯起眼睛向外看去。
昏暗的光线下，几道轮廓僵硬的影子，正缓缓挪动。
那是……人形的轮廓。
大约有四五个。它们排成松散的队列，沿着前厅靠岩壁的一侧，以一种极其缓慢、僵硬、但异常规律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挪动。动作呆板，如同提线木偶，每一次抬脚、落下，都发出清晰的“啪嗒”声。
它们的身形看起来颇为高大，比常人要高出小半个头，穿着某种厚重的、似乎已经与身体部分融为一体的破烂甲胄，甲胄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污垢和水渍沉淀物，在微光下泛着暗沉的不详色泽。看不清面容，头部似乎被锈蚀严重的头盔完全覆盖，只有头盔眼部的缝隙处，偶尔会闪烁过一点极其微弱的、幽绿色的光点，如同即将熄灭的鬼火。
它们手中，似乎还拖着什么东西——是武器。锈蚀断裂的长矛，或是只剩下半截的沉重战戟，尖端拖在岩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亡灵……巡逻队？”林辰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而且不是自然形成的游魂或骷髅，看其甲胄制式和那种僵硬的队列行进模式，更像是……古老的冥府戍卫士兵，在死后受到环境侵染，化为了保留着部分生前职责本能的不死生物！
幽暗河道，前哨站，戍卫亡灵……一切都对得上。
这些“河岸巡尸”似乎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它们只是沿着一条固定的路线，从前厅一端走到另一端，然后在靠近“窗户”洞口的地方稍稍停顿，幽绿的眼窟“看向”外面黑暗的河道片刻，仿佛在履行着生前“了望警戒”的职责，接着又僵硬地转身，沿着来路，以同样缓慢呆板的步伐，啪嗒啪嗒地往回走，消失在林辰视野之外的前厅另一端黑暗里。
整个过程安静、诡异，带着一种机械般的重复感。
等到那啪嗒声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前厅另一侧的黑暗通道中（林辰这才注意到，前厅对面岩壁上，似乎还有另一个黑黝黝的通道入口），他和艾莉才不约而同地、极其轻微地松了口气。
“走了……”艾莉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道。
“暂时。”林辰从门缝后挪开，重新让荧光石露出一些光芒，脸色凝重。“它们有固定的巡逻路线。刚才没发现我们，可能是我们气息太弱，也可能是因为我们在这个有权限打开的石室内部。但……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他看向石室内。这里虽然暂时安全，但除了那张石桌、墙上的地图和那行铭文，以及角落里的破烂，似乎没有更多有价值的东西。没有食物，没有水源，没有药品，更没有快速恢复实力的方法。
必须找到更多信息，或者……找到离开这里、前往其他区域的方法。
林辰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石桌上。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拂去桌面上厚重的灰尘。
灰尘下，除了那些彻底腐烂的卷轴痕迹和锈蚀的杯盏，在桌子靠墙的角落里，似乎还压着什么东西。
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呈不规则形状的暗灰色金属片。林辰将它捡起，入手冰凉，比之前河滩捡到的那块要厚实一些，表面同样覆盖着氧化物，但边缘能看到清晰的断裂茬口，像是从某个更大的物体上崩碎下来的。
他用袖子擦了擦，荧光照耀下，金属片表面隐约能看到一些刻痕。
不是符文，而是……文字和编号。
同样是古老的冥府文字，比墙壁上铭文的字体要小，也更加工整。
林辰仔细辨认。
“第七戍卫军团……幽暗河道驻防队……第十七前哨站……第三巡逻组……编号：甲七。”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似乎是用尖锐物刻上去的字迹，已经非常浅澹：
“凯恩长官……东侧支流……异常波动……疑似‘门’之涟漪……已记录……等待核查……”
东侧支流！门之涟漪！
林辰的心脏猛地一跳。这和他之前从哨兵幻影那里获得的、关于“裁决之章”曾在此区域出现的线索，方向竟然都指向了“东”！
这个古老的哨站，不仅记录了“门”的异常波动，甚至可能还记录了更具体的信息！而“裁决之章”的出现，是否就和这“门之涟漪”有关？
更重要的是，“东侧支流”这个信息，比一个笼统的“东方”要具体得多！如果外面的暗河就是“幽暗河道”的主干，那么“东侧支流”很可能就是某条汇入主河道的分支暗河！
线索开始串联起来了！
林辰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将这块铭牌碎片小心收起。这不仅是身份的证明，更可能是指引方向的关键。
他继续在石桌附近搜索，又在一个倾倒的、锈穿底部的金属匣子旁，找到了几枚已经氧化发黑、失去所有能量的劣质魂晶碎片，以及一小块干涸板结、不知原本是何物的暗红色块状物。艾莉嗅了嗅那块暗红色块状物，紫眸微微一闪：“很澹的血气……还有矿物成分。可能是……某种应急用的、混合了血液精华的粗糙伤药残留，但早就失效了。”
没什么大用。
林辰有些失望，但很快振作精神。至少地图和铭牌提供了关键信息。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安全地离开这个石室，避开那些巡逻的河岸巡尸，找到前往“东侧支流”的路？
他走回墙边，再次仔细研究那张粗糙的地图。
地图刻画得很简略，主要是一条蜿蜒的、代表主河道（幽暗河道）的粗线。他们现在的位置（第十七前哨站）被标记在主河道一个转折处的岩壁上，旁边还有一个类似瀑布或激流的符号，大概对应外面那个水流灌入的裂隙。
在主河道更上游的方向，地图线条变得更加复杂，出现了几条细小的分支。其中一条分支旁边，刻着一个箭头，指向分支内部，旁边标注着一个简单的符号。林辰辨认了一下，那个符号的意思是……“源”？还是“涌”？或者代表“能量聚集点”？
而在地图最下方，靠近边缘的位置，用更加潦草的线条画着一个方框，方框内似乎有建筑的简图，旁边标注着：“第三中转枢纽（已废弃？）”。
第三中转枢纽！林辰精神一振！那是他原本计划前往的、连接第七冥域内部区域和更深处冥土的中转站之一！虽然标注着“已废弃？”，但至少是一个明确的地标！而且看地图上的相对位置，这个枢纽似乎也在主河道更上游的某个区域，或许距离“东侧支流”并不太远？
如果能到达第三中转枢纽，哪怕废弃了，也可能找到更多信息，甚至找到相对安全的路线，离开这片危险的幽暗河道区域！
目标渐渐清晰：首先，设法离开这个前哨站，沿着主河道向上游方向移动；其次，根据地图和铭牌信息，寻找“东侧支流”；最后，在沿途尽量恢复实力，并争取前往“第三中转枢纽”确认情况。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能活着走出这个石室，并避开或解决那些巡逻的亡灵。
林辰的目光落在怀中冥主印玺上。它能打开石门，是否……也能对这些低级的、保留着冥府戍卫印记的亡灵，产生某种影响？
他看向艾莉：“恢复得怎么样？能走吗？”
艾莉尝试扶着墙壁站起，身体依旧摇晃，但比之前好了一些。“短距离……慢慢走，可以。”
“好。”林辰深吸一口气，“我们不能困死在这里。那些巡逻的亡灵有固定路线和间隔。我们等下一队过去后，就出去，沿着它们来的方向反着走。地图显示，前厅对面的通道，可能是通往哨站内部其他区域，或者……有其他出口。”
他顿了顿，看向艾莉：“我需要你帮忙。你对死气和能量敏感，尽量感知那些亡灵的气息和巡逻规律。我试着用印玺……看能不能干扰或者伪装我们的气息。”
艾莉点点头：“它们的气息……很澹，很沉，像冰冷的石头。但那股幽绿的火……是核心。巡逻间隔……刚才那一队过去，到声音完全消失，大约……一百息左右。然后，从另一个方向，又有很微弱的、类似的死气波动传来，可能是另一队，间隔差不多。”
两队交替巡逻？
林辰记下这个信息。他闭上眼睛，将意念沉入怀中印玺。印玺依旧温凉，能量恢复了一丝，那微弱的共鸣感指向石室内部某个方向——林辰之前就注意到了，共鸣最强的点，似乎是石室地面中央偏左的位置，那里地面似乎有一块石板与周围略有不同。
但现在不是探查那个的时候。他尝试着沟通印玺，不是汲取力量，而是激发其本身代表的“冥府权柄”和“秩序”气息，将其如同一个无形的、微弱的光环，笼罩在自己和艾莉身体周围。
这并非攻击或防御，更像是一种“身份标识”。对于这些可能还残存着对冥府秩序本能服从的低级亡灵，或许能起到迷惑、安抚、甚至……命令的作用？
他没什么把握，只能尝试。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两人都屏息凝神，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大约一百息后，果然，那熟悉的、缓慢拖沓的啪嗒声，再次从前厅另一侧的黑暗通道中传来，由远及近。
一队大约四个河岸巡尸，以完全相同的僵硬步伐，再次出现在前厅，沿着固定路线，啪嗒啪嗒地走过，在“窗户”口稍作停留，然后转身返回，消失在来时的黑暗通道中。
就是现在！
“走！”林辰低声道，轻轻推开石门。
两人悄无声息地闪出石室，林辰反手又将石门轻轻掩上，尽量不发出声音。
前厅内依旧昏暗，只有洞口透进的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更清晰的、亡灵特有的冰冷腐朽气息。
林辰将荧光石再次捂得只露微光，另一只手紧握着冥主印玺，那层无形的、微弱的权柄气息笼罩着两人。艾莉紧贴在他身侧，紫眸中血光隐现，全力感知着周围死气的流动。
他们沿着前厅边缘，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朝着刚才那队巡尸来的方向——前厅对面的那个黑暗通道口挪去。
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尘上，必须极其轻柔。
很快，他们来到了那个通道口。通道比石室的入口要宽敞一些，大约一人高，内部倾斜向下，深不见底，黑暗浓稠如墨，散发出更浓郁的陈腐和潮湿气味。
而就在这时，艾莉的身体忽然一僵，勐地抓住林辰的手臂。
“另一队……要来了！很快！”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林辰心头一凛。他们还没进入通道！如果这时候另一队巡尸从对面过来，在这个相对空旷的前厅，他们很可能被发现！
“进去！”林辰当机立断，也顾不上通道里有什么，扶着艾莉，加快脚步，一头扎进了向下倾斜的黑暗通道之中！
就在他们身影没入通道黑暗的下一秒，另一队河岸巡尸那呆板规律的啪嗒声，从前厅他们刚刚离开的另一侧，清晰地传来。
而通道内，林辰手中的荧光石光芒照亮前方不过数尺的范围。通道墙壁湿滑，脚下是粗糙的石阶，向下延伸。空气更加阴冷，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类似矿物和某种生物分泌物混合的怪味。
他们刚往下走了不到十级台阶，走在前面的林辰，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软中带硬、湿滑粘腻的东西。
与此同时，通道侧方的阴影里，猛地亮起了两对惨绿色的、细小而充满恶意的光点！
嘶——！
一声尖锐短促、不同于腐鳞盲鳗的嘶鸣，猛地在狭窄的通道内炸响！
（第四百三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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