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庄人不是要咬着牙跺着脚也要买打麦机，实在是那打麦太熬煎人啦。
一场麦只能打三四亩的麦，得打十几场才能打完一季麦。打一场麦按三天算，就得快俩月，遇上天不好，雨水勤，那就没长短了。
有一年一龙治水，三天两头下雨，等打完麦已到八月十五，挨着就收秋了。
能把打麦时间缩短，那是每个农民巴不得的。
这年小庄人咬着牙买回打麦机，听说一天就能打五六七八亩地的麦，都高兴得像得了孙子。这一回要当爷爷了。
何顺也挺胸抬头地去大队寻支书，寻电工，让往麦场架电线。笑得老开心啦。这是前进了一大步呀。实现机械化了。
要是其他队还撅着屁股流着汗在麦场打麦，小庄的麦已入了仓，开始磨了新麦，吃着新面，那还不笑得像驴笑天儿一样，老有面子啦。
人闲吸烟，驴闲亮鞭。
“俺孩子没事儿，擎在家亮鞭了。”他说叫驴。笑得咯天呱地的。
“我亮鞭你吸烟嘛。”叫驴也哈哈哈笑。
可等到割来麦，接上线，麦禾往机器里一塞，小庄人就傻了脸。
“这啥鸭子打麦机呀！中蛋！”
“屙尿在一块，这就是粉碎机！”
“这些王八蛋成天也吃的是红薯呀！”
除了一部分麦秸在出口出去，其它的全在一块，还没人弄得好。那一大堆麦秸碎、麦糠，可怎么扬出去？
就连那些老把式看了也直摇头：“这扬着可费大劲了……不中不中……这钱白花了……”
气得何顺破口大骂：“这咱户弄地区的大厂嘞……就研究个这破玩意儿，他也敢卖！日他娘！”
大家一下从高兴的满脸笑容到沮丧的灰头土脸。
幸亏，何顺有镇住场子的气势，赶紧要大家“拆拆拆，别丢脸了”。
小伙们费力不易地安上机器，气儿还没喘匀，就又得拆掉，踢几脚机器，还钉的脚疼。
骂骂咧咧拆了拉回饲养园，往角落里一扔：“生锈去吧，你坑人的东西。”
“坑咱的钱，叫他们贴膏药！”
“这些王八蛋，连红薯都不配吃！”
叫驴和大个儿研究了一下，结论是机器上少了个风扇。且不说小庄人有没有能力给机器安个风扇，往哪安嘞？地上挖个坑吗？
这改变打麦方式的梦算是完了。
还是老老实实用老传统打麦吧。
那何顺好多天都直不起腰来，走路都溜着墙根，再没了去找支书去找电工时的气势。
叫驴偷偷对大个儿说：“你看何叔那鳖样，和日了狗让人看见了一般。”
“沃日，几百块嘞，真到年下得少分啦。”
好在，到了冬天，何顺看出了门道：那机器能粉碎玉米秸秆。
总算这笔钱没白扔：秫杆粉碎了，沤肥不是更好？肥多了地不是更壮？地壮了不是粮食收的更多？
不管咋说，反正小庄人还得一场场打麦，直到把麦场上的麦垛都变成麦秸，这麦天才算过去。才算闲下来。
等闲下来，得去把麦秸拉回来，一部分卸到小庄东场，沤肥；一部分卸到饲养园，不定有啥用呢，最后也是变成肥料。
拉麦秸就轻松多了，几个人跟着马车，去了装车，回来卸车……慢慢悠悠，不慌不忙，就是腾出场地，种上萝卜，大长的冬天得吃不少菜嘞。
装着车，一人突然叫起来。
“吆嗬……”有了发现。
麦秸垛一边，被人摊出一片，铺得厚厚的，像个床铺。还有压过的痕迹。
“这是谁在这里走窝子了呀（小庄土语，狗交配的土称），还真瞅的是地方，背人旮旯。”那个说。
“你趴下闻闻，看还有气儿没有？”这个接。
“我这鼻子不灵，得你来才中……乖的儿，还有一块布，准备的还老全嘞。”那个继续在惊诧。
“那你还不赶紧拾了，回去吃了饭擦嘴……哈哈哈哈……”这个出主意。
这亏吃的，连坐在麦场边小屋阴凉里歇着的鞭把儿都听见了，在那嘿嘿笑。
吃亏的不甘示弱：“看你占住便宜了，笑的多美，笑得嘴都竖起来了……哈哈哈哈……”
弄这事儿自然得等闲下来，身体恢复了，心情轻松了，洗得干干净净，穿上最好的那身衣服，头发梳的光光，溜着墙根，发出暗号，得到回应，你前我后，专往背人地儿走，见人就赶紧躲，有声儿先缩头……
终于溜到村边，再到村外，找个安全的地方，等那赴约之人跟来，烈火遇干草，一点一着，呼呼燃烧起来，噼里啪啦，烧个啪啪直响，直到烧成灰烬，还不甘心，总想着还有烧头……
说不得呼呼吹气，定要它死灰复燃，再来一场火热……不烧到没一点火星儿，不肯松气，不愿罢休……
“这是谁呀，来逮住看看啥样……”那个说。
“那你黑老来早点，弄层麦秸在身上，爬这麦秸下，留两个窟窿，瞪大眼看着……别让人没看清，躺你身上舞致开了，你不成垫腰的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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