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雪夜归途
大军拔营，班师回朝。
离开落鹰涧那血色弥漫的峡谷，北疆广袤的荒原展现在眼前。天阴沉着，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要压下。寒风卷着地上的雪沫，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声响。
萧景渊下令放缓了行军速度，让疲惫的将士们得以稍作喘息。他与林晚秋并辔行在队伍的前列，马蹄踏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原野上显得格外清晰。
连日的紧张、谋划、以及战后清理所带来的身心俱疲，如同潮水般涌上。林晚秋端坐马上的身影微微晃了晃，眼皮沉重得几乎要黏在一起。
萧景渊察觉到了她的疲惫，放缓了马速，侧过头，低声道：“靠着我歇会儿，路还长。”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林晚秋没有再逞强，轻轻“嗯”了一声，身体微微倾斜，将头靠在了他宽阔而坚实的肩膀上。隔着冰冷的甲胄，依然能感受到那份支撑着她的力量。
萧景渊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一手稳稳握着缰绳，另一手轻轻环过她的后背，将她护住。
就在这片刻的安宁中，林晚秋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耳边的风声、马蹄声、旌旗猎猎声渐渐远去，身体的疲惫感奇异地转化成为一种轻飘飘的失重感。
她感觉自己仿佛漂浮了起来，脱离了马背，脱离了这北疆的苦寒，脱离了这具属于“林晚秋”的身体……
视野被一片纯白覆盖。
不是雪原的白，而是一种……毫无杂质的、充斥着柔和光线的白。
紧接着，一些断续的、模糊的片段如同破碎的镜片，在她“眼前”飞速闪过——
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栏杆……
消毒水特有的、刺鼻又熟悉的气味……
眼前晃动着模糊的、穿着白色衣袍的人影……
耳边似乎有极其遥远、仿佛隔着重水的、规律而单调的“滴滴”声……
这些片段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任何细节，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冰冷质感。
是……医院？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吸力猛地从下方传来！
“！”
林晚秋猛地惊醒，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她发现自己依然靠在萧景渊的肩头，马儿还在不紧不慢地走着，周围的亲兵护卫依旧沉默地随行。
刚才那一切，仿佛只是一个极其短暂而诡异的梦境。
但……那消毒水的气味，那冰冷的金属感，是如此的真实。
萧景渊感觉到她瞬间的僵硬，低头关切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林晚秋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没……只是恍惚了一下。”
她重新坐直身体，拢了拢被风吹散的鬓发，目光望向远方灰蒙蒙的天际。
就在这时，一片冰凉，轻柔地落在了她的睫毛上。
她眨了眨眼。
紧接着，第二片，第三片……
无数洁白的、晶莹的雪花，如同扯碎了的云絮，从阴沉的天幕中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
下雪了。
雪花纷纷扬扬，越来越大，很快便将天地间染上一层素白，掩盖了行军留下的杂乱痕迹，也暂时抚平了这片土地刚刚经历过的创伤。
队伍在雪中沉默前行，唯有马蹄踏雪和落雪的簌簌声交织。
林晚秋看着这静谧的雪景，心中却无法平静。刚才那短暂的意识抽离，那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碎片记忆，如同这雪夜中的一道暗影，提醒着她，她与这个世界的连接，远比看上去更加脆弱和复杂。
而那份因“墨先生”的干预而产生的、系统警告的“无形伤痕”，是否也正随着这落雪，悄无声息地，渗透到更深远的地方？
雪落无声，归途漫漫。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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