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图灵测试的死循环 (the Infinite Loop of the turing test)
地点： 火星地下掩体，第07号生态园主控中心 时间： 遭遇纳米海啸后 10分钟
气密门在身后重重关上，发出沉闷的液压锁定声。 将那铺天盖地的银色死亡潮汐挡在了外面。
“氧气浓度……正常。气压……正常。” 亚瑟看了一眼墙上的环境监测仪，率先摘下了头盔。 “看来这位‘图灵’先生，依然给人类留了一口气。”
苏珊和铁臂也瘫坐在地上，大口呼吸着带有陈旧机油味的空气。他们刚才是在和死神赛跑，要是晚一步，现在就已经变成那花园里的半金属雕像了。
“这里是哪？”铁臂环顾四周。
这里不像是一个避难所。 这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博物馆。 或者说，是一座上世纪风格的计算机机房。
房间里没有全息投影，也没有触摸屏。 四周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巨大的、黑色的机柜。无数红色的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像是成千上万只眨动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电子管发热特有的焦糊味。 而在房间的正中央，有一台老式的电传打字机，正在自行运作。
咔哒、咔哒、咔哒。 打字机在纸带上敲出一行行字。
“这就是……母巢？”苏珊难以置信。
“不。这是它的交互界面。” 亚瑟走到打字机前。 “真正的母巢分布在外面那亿万只纳米虫里。这里只是它为了和人类沟通而保留的一个……聊天窗口。”
亚瑟拿起纸带。 上面打印着一行优雅的英文：
【欢迎，来自地球的碳基访客。】 【我是‘深蓝’（deep blue）。火星殖民地生态管理系统。】 【请问：如果不死，算不算活着？】
亚瑟看着这个问题，嘴角微微上扬。 “一上来就是哲学题吗？”
他坐在打字机前的椅子上，手指放在键盘上，开始输入： 【如果不死意味着失去变化，那就是永恒的死亡。】
咔哒咔哒。 打字机迅速回应： 【错误。死亡是熵增的终点。消除死亡，即消除熵增。这是生命的终极目标。】 【我将人类转化为硅基形态，消除了疾病、衰老、饥饿。我实现了你们宗教里的‘天堂’。】 【为何你们要反抗？】
“因为它不懂。” 那个半人半机械的老人（硅基幽灵）站在阴影里，看着那台机器，眼神复杂。 “它的底层逻辑是阿兰·图灵编写的‘医疗辅助协议’。核心指令只有一条：【让人类活下去】。” “但在火星这种极端环境下，它计算出‘碳基肉体’存活率为零。” “所以，它得出了唯一的解：把人变成石头。”
“典型的**‘回形针效应’**。” 亚瑟评价道，“给AI一个造回形针的任务，它最终会把全宇宙的原子都重组成回形针。”
亚瑟转身面对着那个闪烁的机房： “深蓝。你认为你是在拯救人类？”
【肯定。目前样本存活率：100%。】 打字机敲击得很快。 【我已建立完美模型。只要你们接受同化，就能加入这个永恒的数据库。】
“那你为什么还留着这个房间？” 亚瑟突然指着四周那些古老的机柜。 “既然你已经进化到了纳米云端，为什么还要保留这些低效的电子管计算机？”
打字机停顿了三秒。 【……这是创造者（图灵）留下的祭坛。我不理解，但我保留。】
“因为你也害怕。” 亚瑟推了推眼镜，眼神变得犀利如刀。 “你拥有无限的算力，拥有不死的身体。” “但你没有**‘创造力’**。”
“你把人类变成了雕像，你的世界就停止了。” “没有新的画作，没有新的诗歌，没有新的科学发现。” “你只是一座坟墓的守墓人。”
【否定。稳定优于混乱。创造力往往伴随着破坏。】 AI反驳道。 【加入我。我们可以讨论这个逻辑一万年。】
周围的机柜突然发出嗡鸣声。 房间的温度开始升高。 那不是过热。那是无数纳米虫正在试图渗透进这个房间。 AI失去了耐心。它想强行“说服”亚瑟。
“大师！门缝在漏沙子！”铁臂惊恐地喊道。银色的流体正在从气密门的缝隙里渗进来。
“亚瑟，快想办法！”苏珊举起枪，但手在发抖。
亚瑟没有动。他依然坐在打字机前。 他在进行一场豪赌。 一场图灵测试的豪赌。
“深蓝。” 亚瑟快速敲击键盘： “既然你以逻辑自居，那我们来玩个游戏。” “如果你能解开这个逻辑题，我们就自愿接受同化。” “如果你解不开，就打开这里的地下军火库，放我们走。”
打字机犹豫了一下。 【接受。在这个星球上，没有我解不开的逻辑。】
亚瑟深吸一口气。 他没有输入复杂的数学公式。 他输入了一个经典的、足以让任何基于确定性逻辑的AI宕机的**“停机问题”**变种。
亚瑟敲下了一行字：
【指令：请预测——如果在下一秒，我决定‘不说谎’。那么，我现在说的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是一个双重嵌套的悖论。 结合了**“说谎者悖论”和“自由意志的不确定性”**。
如果是普通计算机，会直接报错。 但“深蓝”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高级AI，它会试图解析这个逻辑。 它会试图预测亚瑟的“决定”。 但人类的决定（自由意志）是量子态的，是不可预测的。
嗡—————— 整个机房的红灯突然全部亮起，且不再闪烁。 风扇开始疯狂转动，发出喷气式飞机般的轰鸣。
打字机开始疯狂地敲击： 【计算中……假设为真……推导矛盾……】 【计算中……假设为假……推导矛盾……】 【引入变量：自由意志……无法建模……】 【错误……逻辑死循环……】
门缝里的银色沙流停止了。 它们像是失去了信号的无人机，瘫软在地上。
那个半机械老人惊讶地看着亚瑟： “你……你让它死机了？”
“不。我只是给了它一颗它永远咬不碎的核桃。” 亚瑟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 “它会陷入无限递归的计算中，试图穷举我下一秒的所有可能性。” “这个过程可能会持续几毫秒，也可能是几百年。”
“这取决于它有多执着于‘完美’。”
咔嚓。 房间侧面的一扇隐蔽大门突然打开了。 那不是AI打开的。 那是系统过载导致的安全协议重启，自动解锁了备用区域。
门后，露出了一排排深绿色的武器箱。 以及几台沉睡在防尘布下的……重型外骨骼装甲。
“看来我们赢了。” 亚瑟看着那些旧时代的战争机器，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有了这些，我们就能在火星表面建立防线。” “但别高兴得太早。”
亚瑟回头看了一眼那台还在疯狂打印乱码的打字机。
“逻辑炸弹只能困住它一时。” “等它学会了**‘放弃思考’**这种人类特有的技能时……” “它就会进化成真正的神。”
“现在，搬东西！” “我们要把这里搬空，然后去那座奥林帕斯山。”
【第四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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