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京，八百里加急的快马撞破了清晨的宁静，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火星四溅。
信使冲入皇城时，已是口吐白沫，他手中高举着一个用火漆密封的竹筒，嘶声力竭地喊道：“青州急报！青州大捷！”
御书房内，年轻的皇帝夏允文刚处理完几份枯燥的奏折，正有些昏昏欲睡。
听到通报，他精神一振。
“呈上来！”
当那份来自魏征的亲笔奏章，以及另一卷厚得吓人的《圣君得贤臣天降祥瑞于青州颂》摆在他的案头时，夏允文的眉头微微皱起。
魏征？那个倔驴，除了弹劾别人，还会写这种歌功颂德的东西？
他狐疑地展开了那份奏章。
越看，他的眼睛瞪得越大。
越看，他脸上的表情越是精彩。
从疑惑，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化作了一种极致的狂喜！
“啪！”
他猛地一拍龙案，霍然起身，整个人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好！好一个李道安！好一个天赐麒麟！”
净化黑水河？点石成金？不，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李道安又一次，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完美地印证了他之前的全部猜测！
什么叫以污名为甲？什么叫孤臣孽子？
这他妈就是！
他再展开那篇数万字的颂文，一目十行地扫过。
当看到“以贪为表，以廉为骨”、“身在污泥，心向日月”、“一石惊天，涤尽百年尘秽”这些句子时，夏允文的眼眶，竟然湿润了。
“爱卿……朕的李爱卿啊！”
夏允文仰天长叹，声音里充满了感动和一丝愧疚。
“你为朕，为大夏，背负了太多！是朕无能，竟让你用此等惊世骇俗之法，来为国行事！”
他立刻对身旁的大太监吩咐道：“立刻传旨！今日早朝，朕要亲自宣读魏爱卿的奏章！朕要让满朝文武都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国士无双！”
……
太和殿，早朝。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肃穆。
内阁首辅严镜清闭目养神，仿佛一尊泥塑。
他已经盘算好了，今天要在朝堂上，联合几位御史，就江南漕运之事，再给小皇帝施加一些压力。
然而，今天皇帝的开场白，却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诸位爱卿，今日，朕要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夏允文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他示意太监，将魏征的奏章，当众高声宣读！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只有太监那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李道安行至河畔，见其水黑如墨，臭不可闻，乃百年顽疾，民怨之所……遂怒斥曰：晦气！以手中‘罪石’投之……”
当听到“罪石”二字时，严镜清的眼皮猛地一跳！
那块石头，是他派人暗中引导魏征去做的！
“……石落，则金光乍现，恶臭尽散，黑水皆清，河中鱼鳖畅游，两岸万民欢呼……”
听到这里，整个朝堂，彻底炸了锅！
“什么？！”
“这……这怎么可能！？”
“魏征那老顽固，是疯了吗？竟写出此等荒唐之言！”
以严镜清为首的浊流一派，个个面露惊骇之色，他们不信鬼神，只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他们不知道的惊天阴谋！
而清流派的官员，尤其是那些平日里与魏征交好的御史们，则全都陷入了沉思。
别人会撒谎，魏征会吗？
那个连皇帝都敢当面顶撞的铁面判官，会为了一个“贪官”，编造出如此离奇的故事来欺君罔上？
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们再联想到之前李道安的种种“神迹”，一个让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在了心头。
难道……这个李道安，真的不是贪官？
他真的，是被我们所有人都误解了的，孤臣？
一时间，朝堂之上，暗流涌动，所有看向严镜清的目光，都变得微妙起来。
严镜清感受到了那些审视的目光，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第一次绷不住了。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他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原以为李道安只是个运气好的蠢货，后来觉得他是个有点手段的莽夫。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
这个李道安，已经不是“威胁”那么简单了。
他是一个变数！一个完全无法用常理去揣度，无法用权谋去掌控的恐怖变数！
什么神仙？放屁！
这背后，一定有他们不知道的，更可怕的力量！
绝不能让他活着抵达江南！
这个念头，在严镜清的心中疯狂滋长！
“肃静！”
夏允文看着下方百官的反应，心中冷笑。
他就是要用这件“神迹”，来狠狠地敲打这帮老狐狸！
他清了清嗓子，再次下旨。
“传朕旨意！”
“江南巡抚李道安，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特赏，黄金万两！以彰其功！”
“另，告天下知！待李爱卿从江南凯旋之日，朕将亲自为他与长乐公主完婚！”
旨意一出，满朝再次哗然。
……
下朝之后，严镜清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地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几位心腹早已等候多时。
“阁老，此事太过蹊跷！”一名幕僚忧心忡忡地说道，“净化一条河？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依下官看，那李道安，怕不是什么妖人！”
“妖人也好，神仙也罢。”严镜清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一个死人，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传我的话，给江南那边带个信。”
“告诉他们，之前那些小打小小闹，都停了吧。”
“这一次，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
严镜清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杀意。
“让李道安，有去无回。”
当天，整个神都洛京，都因为李道安而沸腾了。
各大茶楼的说书先生，以最快的速度，将“李青天黑风口天降横财”、“活神仙一指净化黑水河”的故事，编成了最新的评书段子，传遍了大街小巷。
一时间，“李神仙”的名号，甚至盖过了他“李青天”的官声。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严镜清，则在他的书房里，亲手写下了一封密信。
信上，没有称谓，没有落款，只有一个用朱砂写就的，杀气腾腾的大字。
“杀！”
他将信纸折好，装入一个特制的蜡丸，交给了一名最心腹的死士。
“送去江南，交给‘那个人’。”
死士接过蜡丸，一言不发，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数百里之外，官道之上。
顶着一柄巨大万民伞的马车，在夕阳下缓缓前行。
车厢里，李道安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骨头都快散架了。
“阿嚏！”
他毫无征兆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谁？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骂我？”李道安揉了揉鼻子，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
他趴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只觉得人生索然无味。
他并不知道，一张由江南最顶尖的势力，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已经在前方，缓缓张开。
那将是比刺客更凶狠，比清官更难缠的，真正的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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