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刚从炼丹房回到自己的小院不久,院门的禁制便被人触动了。
来人并非王铁山那般的风风火火,也非林清瑶的悄然无声,那触动的节奏带着一种刻板的、公事公办的意味。
周淮神识早已感知到院外之人。一身水云峰内门执事的标准服饰,面容普通,神色平静,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疏离与居高临下。其修为在筑基中期,气息沉稳,显然是水云峰内处理庶务的得力之人。
他心念微动,已然猜到了对方的来意。幻境之事,柳菲菲手段用尽,最后落得重伤反噬的下场,水云峰不可能毫无反应。只是这反应的速度和方式,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院门无声开启。
那水云峰执事迈步而入,目光迅速扫过简朴的院落,最后落在静立院中的周淮身上。当感受到周淮身上那沉稳如山、深不可测的筑基后期灵压时,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惊异,但很快便被公式化的笑容所取代。
“周淮师侄,恭喜修为精进。”执事拱手,语气客气,却听不出多少真诚的祝贺之意,“在下姓吴,忝为水云峰外务执事。”
“吴执事。”周淮神色平淡,拱手还礼,“不知执事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吴执事脸上笑容不变,从袖中取出一个样式普通的储物袋,递了过来:“日前云雾幻境之中,我峰弟子柳菲菲年轻气盛,行事多有鲁莽不当之处,对周师侄造成困扰,我水云峰深感歉意。此乃峰内一点心意,聊作补偿,还望周师侄海涵,此事就此揭过,勿要伤了同门和气。”
他的话语流畅而标准,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遍。将一场蓄意的谋杀、阴毒的暗算,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年轻气盛”、“鲁莽不当”,将生死相搏淡化为“造成困扰”,再将这看似息事宁人的“补偿”送出,一切显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道貌岸然。
周淮没有去接那储物袋,只是静静地看着吴执事,目光平静,却让久经世故的吴执事感到一丝莫名的不自在,那笑容微微有些僵硬。
“柳师姐在幻境中手段频出,招招致命,更是动用禁忌血咒,欲置我于死地。”周淮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吴执事一句‘鲁莽不当’,一句‘深感歉意’,便想将此事揭过?”
吴执事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脸上笑容依旧:“周师侄言重了。幻境夺宝,各凭手段,难免有所磕碰。柳师侄她……确实过激了些,但如今她也身受重创,也算是得了教训。我水云峰既然出面,便是诚心化解此事。这些资源,足以弥补师侄此番损耗,还望师侄以大局为重,莫要揪住不放,伤了两家颜面。”
他话语中的意味已然发生了变化,从最初的“歉意”隐隐带上了“警告”与“施压”。以水云峰的“颜面”和“大局”来压人。
周淮心中冷笑连连。果然如此!弃车保帅,撇清关系!将柳菲菲推出来承担所有责任,用水云峰的势力和一点微不足道的资源来堵他的嘴,让他这个“苦主”不能再追究。若他识相,拿了资源闭嘴,此事便算过去;若他不识相,便是与水云峰为敌,不识大体!
他神识微动,早已无声无息地探入那储物袋中。
袋内,整齐地码放着五百块下品灵石,以及三瓶最普通不过的疗伤和恢复灵力的丹药。对于寻常筑基弟子而言,算是一笔不小的资源,但对于经历了幻境搏杀、身怀幻心莲实、并能炼制极品灵丹的周淮来说,这点东西,无异于羞辱!
用这点东西,就想买他差点陨落的经历?就想抵消柳菲菲那刻骨铭心的杀意?
真是天大的笑话!
周淮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伸手,接过了那个储物袋。
吴执事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到底是没什么根基的新晋弟子,在水云峰的威势和这点资源面前,终究还是低头了。
然而,周淮接过储物袋后,并未收起,而是随手掂量了一下,目光再次看向吴执事,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水云峰的‘诚意’,我收到了。”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那双深邃的眸子,却让吴执事心中莫名一寒。
“不过,”周淮话锋一转,将储物袋随手抛在身旁的石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些东西,还是留给柳师姐养伤用吧。我周淮虽然修为低微,但还不至于缺这点灵石丹药。”
“你……”吴执事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脸色沉了下来。他没想到周淮如此不识抬举,竟敢直接拒绝!
“吴执事请回吧。”周淮不再看他,转身望向院中那棵略显萧瑟的老树,声音淡漠,“替我转告贵峰,幻境之事,是非曲直,你我心中自有公论。有些事,不是一点资源就能抹平的。”
“周淮!”吴执事语气加重,带着明显的怒意,“你莫要自误!宗门之内,当以和为贵!你如此行事,可知后果?”
“后果?”周淮缓缓转身,目光如两道冰冷的剑锋,直刺吴执事,“我自踏入内门以来,谨小慎微,潜心修行,从未主动招惹是非。奈何风波自来,杀机暗藏!如今,我凭本事活了下来,突破修为,难道还要感恩戴德,对欲置我于死地之人摇尾乞怜吗?”
他踏前一步,筑基后期的灵压虽未完全释放,却已让筑基中期的吴执事感到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水云峰的‘歉意’,我消受不起。”周淮语气斩钉截铁,“请!”
一个“请”字,已然是逐客令。
吴执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脯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他死死盯着周淮,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却只看到一片冰冷的坚决与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知道,再说下去已是无益。这小子,根本不吃水云峰这一套!
“好!好!周师侄果然有傲骨!”吴执事咬着牙,捡起石桌上的储物袋,语气森然,“既然师侄心意已决,那便好自为之!望你……好生修行,莫要再卷入无谓的纷争!”
最后一句,已是赤裸裸的威胁。
说完,他不再停留,拂袖转身,带着一腔怒火,快步离开了小院。
院门再次关闭,隔绝了外界。
周淮站在原地,看着吴执事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
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一片被刚才灵压激荡震落的枯叶,指尖微微用力,枯叶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打发叫花子吗?”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想就此揭过?”
他抬起头,望向水云峰所在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气象万千。
“没那么容易!”
这看似息事宁人的“歉意”,非但未能化解恩怨,反而如同在暗流涌动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更深的涟漪。
水云峰的敌意,已然从暗处,隐隐浮上了水面。
而周淮知道,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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