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龠看了说明书，又去看订单配送进度，像一只忙忙碌碌的工蜂，辛勤地为了女王陛下服务。
“我看在线医生说这个药需要餐前30分钟服用，能有效缓解紧张时胃酸分泌增多引起的灼痛。”
“你吞了药，休息一会儿，喝完粥我再送你回家。”
“你要不要躺一会儿，躺平好像也能缓解疼……”
理理笑意还挂在嘴边，下意识地摸了摸胃部，脸上浮现出困惑。
“怎么了？是药不对症？”
沈一龠紧张地看着女孩。
发现他紧张的对象，脸色稍微好了些，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奇怪，好像……没那么痛了？”
沈一龠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他想了又想，给出自己的猜测。
“我听说胃是情绪器官，是人体的第二大脑。”
“或许是因为太重视这次表演，所以身体给你发出警报了。”
男人越说越觉得应是如此，看向理理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怜惜。
“现在圆满完成了表演，心情放松了，胃也就不那么疼了？”
理理心里小声反驳，不是的，她表演结束放松了精神后，更痛了。是在坐进车里，和他聊天之后，胃部才慢慢暖起来的。
“你今天拉得特别好，你和情绪斗争的过程，和曲子里那种奋勇向上的决绝相辅相成，真的是太棒了。”
“这是我听过的，最符合贝多芬本人的一版演奏。”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适合站在舞台上。”
他当然也不认同女孩把自己逼迫到绝境、向死而生绝地迸发的演奏方式。
但事已至此，在她奉献了一场如此完美的表演之后，沈一龠更不愿意做那个让理理失落的人。
大不了，以后他多照顾小朋友的起居饮食，再想办法多讲些有意思的小故事，哄女孩开心。
不知道郑女士爱听的那些野史八卦，理理会不会喜欢。
“我其实……”
带着点羞涩的未来畅想如此美妙，让沈一龠冲动地开了口。
“其实今天……”
理理也同时开口了。
将女士优先刻在骨子里的沈一龠停下，让理理先说。
理理先把药一口吞下，狠狠灌了一口水。
她的嘴唇有点颤抖，所以吐字的时候，需要更加用力，才能将反复斟酌了好几天的说辞，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其实我想说，我们接下来还是少见面吧。”
第一句话还是顺畅的。
但她对上那双先是迷茫，然后开始慢慢流出受伤的眼睛，理理的脑子再次变成了空白。
练习了无数次的话术，跟遇到水的墨迹，洇成了面目模糊的一团。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我想要专心发展小提琴手的事业，我马上就要出国比赛。”
“对，是耶夫国际小提琴比赛。我很早就报名了，比认识你还要早。”
“我不是想要躲你……”
语无伦次的解释，在男人变得黯淡的目光中，越来越小，直到完全停下。
她不再试图说服对方和自己。
这是两人自认识以来，最难挨的一次沉默。
终究还是沈一龠不忍心，先开了口。
他努力表现得轻松，但牵强扯出的小括号，此时只能有气无力地耷拉在他的嘴角。
一点硬挤出来的笑，和他好看的脸蛋完全不搭。
“应该的，你都不知道刚刚你表演结束，我旁边有多少人在打听你。”
“你肯定能成为所有人都知道的、最优秀的小提琴演奏家，到时候我还可以跟别人炫耀，我以前和池理理大师是朋友。”
“挺好的……”
“不是，是特别棒！女孩子就应该努力追求事业，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天赋。擅长的事情正好是自己喜欢的，真的很幸运，我理解的。”
“你不用有压力。”
“啊，配送员离我们只有50米，我去接一下粥。”
池理理都来不及接话，沈一龠已经手忙脚乱地解开了安全带，推开车门，向路口快步跑去。
他这落荒而逃的样子，看起来比她还像是一个干了坏事的心虚者。
池理理扯动着僵硬的嘴角，想要笑他。
笑不出来。
这时候，她倒是庆幸自己开口前先吞了药。
平静了片刻的胃部，再一次绞痛起来。
不过这一回，在药物作用下，疼痛被人为控制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看吧！
她就是这样一个时时刻刻都在给自己留退路的女人。
根本不适合沈一龠这种傻白甜小少爷。
……
等沈一龠取了粥回来，他好像也调整好了情绪。
两人像是中世纪默片里的绅士与淑女一样。
沉默地用餐，沉默地开车。
在沉默中，点头告别。
池理理进了家门，没有开灯，一路直直走到窗边。
和今天表演时一样透过窗帘缝隙往外看。
她看到了停在家门不远处，迟迟不肯开走的黑色大奔。
她不知道沈一龠为什么不肯离开。
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站在窗前不肯走。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固守着自己的位置，像两株沉默的植物。
……
直到天色微明，窗外的树影被大风卷着晃动出声，理理才从猛地醒过神。
夏季A城总是会有这种不在计划中、莫名其妙来、又莫名其妙走的暴雨。
夜风竭力扯过一块阴暗的天空，挡住一切。
明明已经开始微亮的天，重新暗下。
理理终于动了。
她给那个这些天里，她反复打开，又始终不肯留言多说的对话框发了消息。
然后上下拉动着聊天记录，又一次反复读着这几天他们的对话。
7月25日。
【树洞先生：我买了第一排的票，到时候你一抬眼就可以看见我！开心.jpg】
【树洞先生：这次贝多芬专场卖得特别好，我找了好多人帮我抢票，终于和一个好心的大哥换到了前排小号。期待到时候理理女侠的演出！】
【最讲道理的小理理：嗯，我去练琴。】
7月26日。
【树洞先生：早上好，练琴的时候，也要记得按时吃饭哦。给你看我们食堂的大餐，有没有比艾斯梦好一些？】
【最讲道理的小理理：都差不多。】
7月27日。
【树洞先生：郑女士听说我要去听艾斯梦，一直想要让我带她一起。苦恼.jpg】
【树洞先生：还好这次是强实名，票售罄啦！（得意.jpg）】
【树洞先生：她突然出现肯定会吓到你吧？不过，我可以手机偷偷录一段吗？到时候用你的表演馋一馋她。】
【树洞先生：帮你许愿明天演出顺利，好好享受属于你的舞台呀。】
【树洞先生：我们理理女侠的新战场，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
【最讲道理的小理理：谢谢。】
7月28日。
【树洞先生：迷弟已经就位！打cALL.jpg】
表演刚结束。
【树洞先生：我在后通道口这里，你开会前，能不能偷跑一下下，到后门拿一下东西？】
10分钟后。
【树洞先生：已经开始开总结会了吗？我就在灯柱旁边，你出来就能看到我。】
现在。
【最讲道理的小理理：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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