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里，冰冷的水哗哗地流着。沈清莲双手撑在洗手池边缘，弓着身子，剧烈的干呕让她全身痉挛，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下，混合着冰冷的水珠，糊了满脸。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只有灼热的酸水不断上涌，烧灼着喉咙和食道。镜子里那张惨白、扭曲、布满水痕的脸，陌生得让她心惊。
她打开水龙头，用刺骨的冷水一遍遍泼在脸上，试图洗掉皮肤上残留的、令人作呕的触感和气味，试图浇灭心头那熊熊燃烧的、几乎要将她焚毁的怒火与屈辱。但一切都是徒劳。冰冷的水只能带来短暂的麻木，却无法渗透那颗已经千疮百孔、逐渐冻结的心。
门外，母亲沈月柔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和含糊不清的忏悔声，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非但没有激起她丝毫同情，反而让她感到一种更深的恶心和荒谬。为了钱？为了活命？为了这个家？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像最锋利的刀，将她对“母亲”这个词最后的一点幻想也凌迟处死。
她关掉水龙头，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陶瓷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水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滑落，滴落在水池里，发出单调而清晰的“滴答”声。她需要冷静。她必须冷静。报警！对，报警！把这个禽兽不如的沈寒川送进监狱！这是她脑海里唯一清晰、也是唯一能抓住的念头。法律会还她一个公道！一定会！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唯一的光亮，给了她一丝微弱的力量。她猛地直起身，深吸一口气，胡乱地用袖子擦了一把脸，拉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沈月柔还瘫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肩膀一耸一耸地低声啜泣，头发散乱，狼狈不堪。听到开门声，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乞求，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在接触到女儿那双冰冷空洞、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更深的绝望。
沈清莲没有看她一眼，径直朝着自己的小房间走去。她的脚步有些虚浮，但方向明确。她要找到手机，立刻，马上！
就在这时，她房间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沈寒川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深灰色的夹克，熨烫平整的衬衫，金丝边眼镜重新架回了鼻梁上，遮住了那双精明的眼睛。他脸上带着餍足后的慵懒和一丝不耐烦，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瞥了一眼刚从卫生间出来的、浑身湿漉漉、眼神却异常冰冷的沈清莲。
“闹够了？” 他轻飘飘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大清早的，又是哭又是闹，还让不让人清静了？”
沈清莲的脚步顿在原地，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她死死地盯着这个衣冠禽兽，胸口剧烈起伏，所有的恐惧和屈辱在这一刻化作了不顾一切的勇气。她伸手指着沈寒川，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响彻在小小的客厅里：
“你……你这个畜生！你对我做了什么？！我要报警！我要让你坐牢！让你把牢底坐穿！”
“报警”两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客厅里诡异的气氛。
瘫坐在地上的沈月柔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不要！莲莲！不能报警！”
而沈寒川，在听到这句话后，非但没有露出丝毫惊慌，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他停下整理袖口的动作，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射向沈清莲。那目光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冰冷刺骨的威胁。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迈了一步，逼近沈清莲。他身材高瘦，带来的压迫感却十足。
“报警？” 他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胆子不小。报警？你拿什么报？”
沈清莲被他逼得后退了半步，但依旧倔强地昂着头，尽管声音已经开始发颤：“你……你强奸！法律不会放过你！”
“强奸？” 沈寒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更加刺耳，“谁说我是强奸？你有证据吗？嗯？” 他目光扫过沈清莲凌乱的睡裙和苍白的脸，语气轻佻而恶毒，“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到你嘴里就成强奸了？哦，对了，你妈可以作证，是她同意你跟我‘处朋友’的。这顶多算……早恋？或者，你情我愿的买卖？”
“你胡说！你放屁！” 沈清莲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我妈同意？她同意你就能……就能……” 后面的话，她羞愤得说不出口。
“我怎么不能？” 沈寒川猛地收起了笑容，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眼神变得凶狠无比，“我告诉你，小贱人，警察来了，第一个抓的不是我，是你妈！”
他伸手指向瘫在地上、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沈月柔：“你妈欠了我多少钱你知道吗？她这是卖女还债！她是共犯！是拉皮条的！抓进去，判得可不轻！”
沈月柔听到这话，如同被雷击中，猛地扑过来，抱住沈寒川的裤腿，哭喊着：“不要啊！沈老板！求求您！别这么说！莲莲她不懂事，她胡说的！您大人有大量……”
“滚开！” 沈寒川厌恶地一脚踢开沈月柔，力道不大，却足以让她重新跌坐在地，噤若寒蝉。
他重新转向脸色惨白如纸的沈清莲，一字一句，如同毒蛇吐信：“报警？好啊，你去报。看看警察是信你这个‘自愿’跟了老男人的小骚货，还是信我？就算退一万步，警察真信了你的鬼话，把我抓了，那又怎么样？”
他凑近沈清莲，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我顶多进去待几年，花点钱，说不定还能早点出来。可你呢？你这辈子就毁了！全校、全市的人都会知道，你，沈清莲，是个被老男人睡过的破鞋！是你妈为了钱把你卖了的！你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是‘强奸犯的女儿’！‘妓女的女儿’！你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做人！”
“啪！”
话音未落，沈寒川猛地抬起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扇了沈清莲一个耳光！
力道之大，让沈清莲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去，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左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发黑。一丝腥甜从嘴角溢出。
她被打懵了，捂着脸，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
沈寒川甩了甩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脸上带着残忍的快意：“这一巴掌，是教你认清现实！别给脸不要脸！老老实实听话，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要是再敢动什么歪心思……”
他顿了顿，目光像淬了毒的冰棱，扫过沈清莲，又扫过地上抖如筛糠的沈月柔，冷笑道：“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母女俩，生不如死。”
整个客厅，死一般寂静。只剩下沈清莲粗重的喘息声，和沈月柔极力压抑的、恐惧的抽泣声。
沈清莲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脸颊上是尖锐的疼痛，嘴里是血腥的味道。但比这更痛的，是心里那刚刚燃起、就被彻底踩灭的希望之火，以及随之而来的、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绝望。
报警的路，被堵死了。用最暴力、最无耻的方式，堵死了。
她看着那个打完人后，慢条斯理整理着衣领、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一只苍蝇的沈寒川。她看着那个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只会哭泣哀求的母亲。
世界，在她眼前，彻底变成了坚硬的、黑暗的、无处可逃的牢笼。
光，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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