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上的空气瞬间凝固,比北地的寒风更刺骨。百名玄甲骑兵肃杀而立,刀刃反射着初升的朝阳,晃得人眼花。那将领“格杀勿论”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扎在王莽和他身后残存龙雀卫的心头。
王莽看着那面陌生的、绣着繁复兽纹的旗帜,又看向那将领冷硬的面孔,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的念头竟然是:王邑这老小子,什么时候偷偷攒了这么一支看起来还挺像样的私兵?藏得够深啊!
他脸上那点劫后余生的恍惚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荒谬、愤怒和极度疲惫的冷笑。好啊,真是他的好堂兄!他在北疆跟“黄天”玩命,在长安地底跟观测者同归于尽,这头家里就迫不及待地要清理门户了?还是用“祸乱宫闱、勾结妖人、毁坏宗庙”这种烂大街的罪名?能不能有点创意!
阿远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扶着昏迷的刘秀,几乎要跳起来骂娘:“放屁!陛下为国血战,尔等……”
“阿远。”王莽淡淡打断了他,目光依旧锁定在那名将领身上,“跟睁眼瞎费什么口舌。”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让那将领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王莽飞快地扫视着对方。百人骑兵,装备精良,甲胄制式并非禁军,更像是某些大族私下蓄养的死士。人数是他们的四五倍,而且己方人人带伤,筋疲力尽,刘秀昏迷,硬拼绝对是死路一条。
他心思电转,脸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怒”与“不敢置信”:“王邑……大司马?他怎敢……陛下尚在,他竟敢如此?!”他刻意咬重了“陛下”二字,同时微微侧身,让怀中的传国玉玺轮廓在破损的衣袍下若隐若现。
那将领眼神果然闪烁了一下,但随即变得更加冰冷:“休得胡言!安汉公奉太后密旨,肃清宫闱!尔等乱臣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太后密旨?王政君?王莽心里咯噔一下,这倒是个新情况。他那便宜姑姑,是被控制了?还是也被王邑忽悠了?看来长安城里的水,不是浑,是他妈的快煮沸了!
“束手就擒?”王莽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缓缓将背上的刘秀交给阿远,自己上前一步,斩蛇剑虽未出鞘,却自然垂落,剑尖点地,一股无形的气势开始凝聚。他虽然狼狈,但站姿依旧挺拔,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每一个骑兵的脸。
“朕,乃天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玉玺在此,斩蛇剑在握!尔等听信王邑矫诏,围攻君上,可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威,竟让前排的马匹都有些不安地刨动着蹄子。
那将领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王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镇定,甚至反将一军。诛九族……这个词对任何时代的人都有着巨大的威慑力。
“休要听他妖言惑众!拿下!”将领厉声喝道,试图驱散部下那一瞬间的动摇。
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突生!
一直昏迷的刘秀,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依旧清澈,却带着一种看透虚妄的淡漠。他没有看那些骑兵,而是望向长安城的方向,嘴唇微动,无声地念动了什么。
下一刻,毫无征兆地,那将领胯下的战马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人立而起!紧接着,仿佛连锁反应,包围圈最内侧的十几匹战马同时受惊,或是扬蹄,或是胡乱冲撞,瞬间将严整的骑兵阵列搅得一片混乱!
“马惊了!稳住!”
“怎么回事?!”
骑兵们猝不及防,纷纷勒紧缰绳,惊呼声、马嘶声响成一片。
机会!
王莽眼中精光爆射!他根本不去想到底是刘秀暗中出手,还是纯粹的运气!他猛地拔出斩蛇剑,剑身赤帝气息虽弱,却依旧带着一股堂皇正气,指向因混乱而出现的缺口!
“龙雀卫!随朕突围!目标,灞林!”
他吼出的“灞林”二字,让阿远和几名老资格的龙雀卫眼神一亮!灞林,那是长安东郊一片占地极广的皇家猎苑,地形复杂,林木茂密,是摆脱骑兵追击的最佳地点!更重要的是,王莽早年为了“体察民情”(实则为了方便搞些小动作),曾暗中让人在灞林深处修缮过几处极其隐蔽的据点!
“护驾!冲出去!”阿远嘶吼着,背起再次陷入昏迷的刘秀,和残余的二十多名龙雀卫如同困兽出笼,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朝着那个缺口亡命冲去!
王莽一马当先,斩蛇剑左右挥砍,虽然力道不足,但剑锋自带的破邪气息依旧让试图阻拦的骑兵感到一阵心悸,动作慢了半拍。龙雀卫们三人一组,互相掩护,火铳早已打空就用腰刀,用身体,悍不畏死地撞开了混乱的敌阵!
那将领气得脸色铁青,好不容易稳住坐骑,看着即将冲破包围的王莽等人,怒吼:“放箭!不能让他们跑了!”
零星几支箭矢射出,但在混乱和树木的遮挡下,大多落空,只有一名龙雀卫肩头中箭,闷哼一声,脚步踉跄,却被同伴死死拉住,继续狂奔。
冲出了包围圈,王莽等人头也不回,一头扎进了通往灞林的崎岖小路。身后的马蹄声和怒吼声紧追不舍,但林木越来越密,骑兵的速度受到了极大限制。
不知狂奔了多久,直到身后的追兵声音渐渐远去,众人才敢停下来,靠着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剧烈喘息。每个人身上都添了新伤,汗水混合着血水和泥污,狼狈不堪。
阿远小心地将刘秀放下,探了探鼻息,松了口气:“少爷,刘先生又昏过去了,但气息还算平稳。”
王莽拄着剑,胸膛剧烈起伏,看着眼前这二十多个伤痕累累、却依旧眼神坚定的部下,心头百感交集。他清点了一下人数,又少了三个。都是好汉子,没能死在对抗“黄天”的战场上,却倒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王邑……”王莽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冰冷。他这位堂兄,平日里一副忠厚老实、与世无争的模样,没想到关键时刻,咬起人来这么狠,这么准!
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王邑绝对和“黄天”有勾结!至少也是利用了“黄天”在长安制造的混乱,趁机发难,想要摘桃子,甚至……取他而代之!否则无法解释他哪来的底气和兵力,敢直接对他这个皇帝下杀手!
“陛下,我们现在怎么办?”阿远忧心忡忡地问,“灞林虽然能躲一时,但王邑既然动手,肯定会派兵大肆搜捕。”
王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的,躲不是办法。他必须尽快搞清楚长安城内的具体情况,联系上忠于自己的势力,比如未央宫卫尉、或者他暗中培养的一些人手。
他看向昏迷的刘秀,又想起地底那片星光空间和观测者临死前的话。时间河流的分支……不同的可能……王邑的背叛,是否也是其中一种“可能”的体现?
“先去找我们在灞林的据点,处理伤口,补充体力。”王莽沉声道,“然后,阿远,你挑两个最机灵、伤势最轻的兄弟,想办法混进长安城,找到我们的人,打听消息。重点是皇宫、太后、还有……王邑的动向!”
“明白!”阿远立刻领命。
王莽抬起头,透过茂密的枝叶缝隙,看向长安城的方向。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
他本以为摧毁了地底仪式,干掉了观测者,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没想到,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来自内部的刀子,往往比外敌更致命。
王邑送上的这份“厚礼”,他记下了。就是不知道,他这位好堂兄,承不承受得起他接下来的“回礼”!
他摸了摸怀中依旧温热的传国玉玺,又握紧了手中的斩蛇剑。帝位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想把他踢出局?那就要看看,谁的手段更硬,谁的命更大了!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再次动身,深入灞林寻找据点时,一阵若有若无的、空灵的铃铛声,随风飘了过来。那声音极其细微,却仿佛能直接钻进人的脑海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诱惑。
所有龙雀卫都警惕地握紧了武器,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王莽眉头紧锁,心中警铃大作。这荒郊野岭,又是非常时期,怎么会突然出现铃铛声?
难道……王邑的搜捕队这么快就找来了?还是……这灞林里,除了他们和王邑的人,还有第三股势力?
他示意众人噤声,压低身形,透过灌木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林间空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着素白衣裙、赤着双足的女子身影,她手腕和脚踝上都系着小小的银铃,随着她轻盈的舞步,发出那惑人的声响。女子背对着他们,长发如瀑,身姿曼妙,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朦胧而不真实。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绝美却毫无血色的脸庞,一双眼睛空洞无神,仿佛没有焦点。她看向王莽等人藏身的方向,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
“迷路的旅人……”她的声音飘忽不定,如同来自九幽,“可知……黄泉路,怎么走?”
喜欢莽穿新朝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莽穿新朝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