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阴恻恻的威胁话语,如同毒蛇吐信,在傍晚微凉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王莽脚步一顿,却没有立刻回头。他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正钉在自己的后背上。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骤然涌起的寒意,脸上反而浮现出一抹混杂着无奈和“你怎么就不明白”的嘲讽笑容。
他缓缓转过身,看见一个穿着普通布衣、面容精悍、眼神阴鸷的汉子站在不远处的巷口阴影里,正冷冷地盯着他。
“这位兄台,”王莽摊了摊手,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疑惑,“在下奉朝廷之命,行惠民之策,平抑粮价,安抚民心,何来‘断人财路’之说?莫非兄台觉得,任由奸商囤积,盘剥百姓,看着黎民饿殍遍野,才是正理?”
那汉子显然没料到王莽会如此镇定,甚至反将一军,愣了一下,随即恶狠狠道:“少跟老子讲这些大道理!这长安城的规矩,不是你一个毛头小子能懂的!识相的,赶紧收回那狗屁新政,否则……”
“否则怎样?”王莽打断他,上前一步,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声音也冷了下来,“否则就像对付之前那些不听话的小吏一样,暗中下手?还是打算在我回家的路上,安排一场‘意外’?”
他根据前世看过的无数影视剧和小说桥段,直接点破了对方可能的伎俩。
那汉子眼神微微一缩,显然被说中了部分心思。
王莽却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施压,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人,我王莽,行得正,坐得直,所作所为,上承天听(指太后),下顺民心!若我出了任何‘意外’,你猜,大将军和太后娘娘,会不会下令彻查?到那时,你和你背后的人,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他直接把太后和王凤这两尊大佛搬了出来,作为自己的护身符。这既是威慑,也是事实。
那汉子脸色变了几变,眼神中的凶狠被一丝忌惮取代。他盯着王莽,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虚张声势的痕迹,但王莽眼神坦荡,气势十足。
僵持了数秒,那汉子最终冷哼一声,撂下一句:“哼!咱们走着瞧!”便迅速转身,消失在了昏暗的巷弄深处。
王莽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脸上的从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他知道,光靠吓唬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必须尽快找到实质性的突破口,将这些蛀虫彻底打痛,打怕!
他回到听竹轩,立刻召来阿远。
“少爷,您没事吧?”阿远显然也听说了官署门口的威胁,一脸担忧。
“我没事。”王莽摆摆手,眼神锐利,“阿远,我们之前盯着的那些仓库,有什么新动静?”
“有!”阿远连忙汇报,“按照您的吩咐,我们的人日夜盯着。发现‘丰泰号’和‘永裕行’的人,正在连夜将囤积的粮食,秘密往更远的、几个不起眼的私人庄园转移!而且,他们好像还在联系一些外地来的、背景不那么干净的运粮队,估计是想把粮食分散运出关中,造成既成事实,或者囤到更隐蔽的地方等待风头过去再高价抛出!”
“想跑?还想化整为零?”王莽冷笑一声,“没那么容易!”
他脑中飞速运转,一个更大胆、更釜底抽薪的计划瞬间成型。光限制购买和发售还不够,必须从源头上掐断他们囤积的能力,并且让他们囤积的粮食变成烫手山芋!
“阿远,你立刻去做几件事!”王莽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第一,让我们的人,装作无意间,在那些运粮脚夫和庄园附近的农户间散播消息,就说朝廷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准备严查囤积居奇,一旦查实,不仅货物充公,主谋者更要下狱问罪!说得越严重越好!”
“第二,去找张侍郎,以我的名义,请求他协调京兆尹和城门校尉,从明日起,对大规模运粮出城的车队,加强盘查,尤其是那些没有正规官引、或者引货不符的,一律暂扣!就说……是为了防止奸商将粮食运往灾区高价贩卖,加剧民乱!”
“第三,”王莽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把我们已经掌握的,关于‘丰泰号’、‘永裕行’与朝中某些官员(隐去具体姓名,但暗示与王根有关联的中间人)往来密切的消息,巧妙地‘泄露’给……嗯,就泄露给那个以刚直敢言着称的谏大夫,杨雄(杜撰人物,便于剧情)的门人!记住,要看似无意,绝不能让人查到是我们做的!”
阿远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少爷,您这是要……谣言恐吓、行政施压、再加上借刀杀人?”
王莽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没错!我们要让他们知道,囤积的粮食不仅可能烂在手里,还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更要让朝中那些保护伞自身难保!”
这一套组合拳打出,效果立竿见影。
恐慌情绪首先在那些被雇佣的脚夫和底层管事中蔓延。谁不怕坐牢杀头?运粮的效率大打折扣,甚至有人开始找借口推脱。
城门盘查骤然严格,好几支试图蒙混出城的粮队被扣下,消息传回,背后的商人们更是焦头烂额,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而最致命的一击,来自于朝堂。没过两天,一向以耿直闻名的谏大夫杨雄,果然在朝会上慷慨陈词,弹劾有“不法商贾勾结朝臣,囤积居奇,操纵粮价,祸国殃民”,虽未直接点名,但那含沙射影的指向,让几个与王根关系密切的官员脸色煞白,王根本人也面色阴沉。
压力如同潮水般涌向那些囤积的粮商和他们背后的势力。
几天后,王莽的值房。
之前来过的李商人再次出现,这次他没了之前的倨傲和试探,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腰都快弯到了地上,身后随从捧着的礼盒也比上次大了不止一圈。
“王丞!王青天!小的有眼无珠,之前多有得罪!还望王丞高抬贵手,给小的们一条活路啊!”李商人几乎要哭出来,“只要王丞能网开一面,小的愿意将囤积的粮食,全部……全部按官价,不!按低于官价一成的价格,卖给常平仓!只求王丞能在张侍郎和各位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其他几家粮商的代表也陆续前来,姿态一个比一个低,条件一个比一个优惠。他们是真的怕了,这年轻官员手段太狠,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再硬扛下去,恐怕真的人财两空!
王莽看着眼前这群前倨后恭的商人,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他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拿起一份刚刚整理好的、关于新政策施行后长安粮价稳步下降、民心安稳的报告,慢条斯理地看着。
直到那些商人冷汗直流,几乎要跪下来时,他才缓缓放下卷宗,淡淡道:“诸位东家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朝廷新政,本意为民,尔等若真心悔改,本官亦可酌情考量。”
他提出了最终条件:所有囤积粮食,必须严格按照他指定的价格和方式,由官方统一收购,纳入常平仓体系,并且,这些商号必须签订承诺,日后不得再行囤积之事,接受官署定期核查。
形势比人强,商人们只能咬牙答应。
这一场粮食战争,王莽大获全胜。不仅迅速平抑了粮价,赢得了民心,还为常平仓补充了大量低价粮,更关键的是,他借此立了威,在均输官署乃至大司农系统内,树立起了强有力的形象。张侍郎对他更是刮目相看,许多原本观望的中下层官吏,也开始主动向他靠拢。
然而,就在王莽享受着初战告捷的成果,准备下一步整顿均输系统内部积弊时,一场来自官方层面的、更隐蔽的刁难,悄然而至。
这天,张侍郎将他叫去,眉头紧锁,递给他一份文书。
“王丞,这是少府(掌管皇室财政的机构)刚送来的公文。言及宫中及宗室用度增加,要求我均输官署,在下月之内,额外筹措上等蜀锦五百匹,南海珍珠十斛,并各类珍稀药材若干,以供内帑。此事……以往多有拖延,但此次少府催得甚急,指名让你负责协调督办。”
王莽接过公文一看,清单上的物品无一不是价值千金、难以短时间大量筹措之物。而且“指名让他负责”,其意味不言自明——这是有人动用更高层级的关系,在给他出难题,想让他在这“采办”一事上栽跟头!
王莽看着那份措辞客气却暗藏机锋的公文,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少府?这背后站着的,恐怕不止是王根那么简单了。自己动了一些人的奶酪,终究是引来了更高级别的反噬。
这“采办”的差事,接,是个烫手山芋;不接,就是抗命不遵。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带着几分冷意和兴奋。
“既然你们想玩,那我就陪你们玩个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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