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对当初安东都护府的“三不管”旧地下手是迟早的事情。
只因此地对燕北来说太过重要。
主要不冻良港全都汇聚在此，是茫茫北地对外联络的主动脉！
若是失了此地，那整个燕北九管就像之前历任草原霸主——匈奴、鲜卑、突厥一样，被中原王朝狠狠掐住脖子。
粮食、铁器、茶叶等物资轻易便能被封锁，再加上长年累月的技术管控，南北之间的武器代差只会越来越严重。
大唐只要效仿前汉先例，就能牢牢占据战略主动。
而漠北就只能被逼得去西域抢商道。
可那里绿洲遍布，河流丰沛，大小城邦无数，中原军队能充分发挥优势，并无后勤补给断绝之虞。
草原骑兵只能拿人命去填，而且大概率还打不赢。
本来长安是没那么快意识到这些土地有这么要紧的。
其都被荒废了这么多年，谁能想起来？
可谁让李固是个几乎将大唐外海商路几乎全都掌握在手中的奇葩呢？
每日间都有海量物资从世界各地输往燕北。
但大唐的市舶司税收并未因此受到影响，反倒因为贸易主动权逐渐从大食人手中夺回，每年的岁入还节节攀升。
海上讨生活的各路巨擘谁敢得罪燕北？
只要守规矩就能闷声发财，吃饱了撑的去告状，嫌命长？
连大食人都忍气吞声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些年的天竺海没少发生大规模海战。
可纵横七海的“龙王”无敌海军太过残暴，将真主的海军打得片板不留。
如今谁能还敢炸刺儿？！
但纰漏却是往往出在不经意的地方。
韦坚与皇甫惟明案牵连甚广，单京畿道罢黜的官员就超过百人，运河衙门中层以上几乎要被抓了一半。
可如狼似虎的官差们却屡屡扑空。
不光吏员大批失踪，连河工都几乎跑了个干净。
若是一处两处倒也罢了，但这么多人都“人间蒸发”，这事儿还如何交代的过去？
李林甫震怒，下令沿途各道派团结兵出动搜山检海。
人当然是没抓到几个，但是线索却是找到不少。
而且种种蛛丝马迹都指向海上！
情况反映上去后，大唐朝廷这个庞大的专制机构迸发出了远超以往的效率。
李林甫很快便抽丝剥茧，初步了解了海上令人惊心的贸易网络。
凭空消失的韦坚一族，也极有可能是出海而逃。
甚至如今人就在燕北！
但手中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是堂堂首相也不能明面上拿燕北如何。
李林甫想清楚这些关联之后，肺管子都差点气炸了。
这两年他的精力就在与太子一脉的争斗上。
毕竟涉及大位，只能分个你死我活。
可其一时疏忽，竟然让燕北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甚至还胆大包天收留韦氏余孽！
某些人真是自寻死路！
李林甫心转如电，很快便计上心来。
当初九管设立时的种种布置，如今却是到了该起作用的时候了。
几大边镇每年花那么多钱粮养着，也该干些正事！
于是政事堂一纸诏令便下达到范阳与平卢两大节度使衙门。
复辽东、辽南旧地。
按照李林甫的预计，如果两地出兵够快，甚至能将韦坚抓个现行！
可就算时间上没赶得及。
但只要两大节度与燕北实际对上，那以后就有的是借口好好炮制。
想到此处，李固再次狠狠挥动马鞭。
须弥天龙知晓主人心意，速度再次飙升。
辽南与辽东之地虽当时趁着大战方歇提前抢下来了，甚至如今连安东都护府的牌子都拿了过来，但其行政归属一直未曾明确。
贸然派兵驻扎，那是授人以柄。
因为他便做了两手准备。
一是在屯垦区实行保甲制，其基干力量都是退伍老卒，全部配发武器，农闲时操练，仿旧时府兵。
二是把王海龙与薛嵩手中的雇佣兵力量放在辽南以备不时之需。
只要再过个几年，大片垦殖点打下基础，就能正式组建地方团练，到时便有充足的自保之力。
可谁知对方竟在党争的关键时期出手。
这下着实是打了燕北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其时间点碰的是刚刚好。
正是李固接到消息，南下迎接韦坚之时。
一起随行的桓靖远建议由其代为出面，以劝退范阳军，或者广宁城与辽管一起出兵，来个以势压人。
不管来人是谁，想来也不敢太过造次。
可李固却是很干脆地否定了建议。
这事儿一定要其亲自出面才行。
李林甫既然选择出手，那定有十足把握。
而且平卢现在态度暧昧，也保不准随时会跟上。
范阳那边两位义兄不管是谁来，都不是桓靖远能轻易说动的。
韦坚那边，就只有这边料理清楚再行碰面了。
“大王，还望宽心，虽然政事堂突然出手，但范阳二位将军当顾及情面，不会做得太过分的。”
桓靖远的安危却是没有收到任何效果。
李固依然面目沉凝，心中大石始终放不下：“这些年我与两位义兄联络渐少，面更是再也没见，虽柜坊与商路的分润没有断绝，可李林甫的投入更是大手笔，如今还有多少情分在，却是难说，就算他们只按规矩办事，后果也是咱们难以承受的。”
桓靖远听后脸上厉色一闪：“如果大王念及旧情不便出手，不如就由某来！”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李固自嘲道：“孤连‘亲’兄长都斩杀了，还会被义兄牵绊！？再说了，他们作了初一，也别管咱们做下十五，只是如今燕北各项发展刚步入正轨，未到与朝廷闹僵的时候，不然哪能如此束手束脚？”
他说到此处，微微叹了口气：“如今孤只希望他们别做得太过分，不然日后相见就无善了！”
桓靖远悚然一惊。
辽阳郡王虽说得和缓，但其中浓浓杀意却是如何也遮掩不住。
从如今传回来的消息来看，范阳军虽行军速度很快，但出塞之后却是遮掩行藏，如今还未有正式冲突的消息传来。
大王为何有如此浓重的杀气！？
正在桓靖远疑惑之时，前方烽燧突然一股狼烟迎风而起！
可这还没完！
第二股，第三股！
紧随其后。
桓靖远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人擭住，而李固则是双目尽赤。
黑烟一柱，燕北遭袭。
黑烟两柱，燕军大败。
黑烟三柱，主将阵亡！
东三管不管哪一路将领，都是辽阳郡王心腹甚至是兄弟。
主将亡，乃死仇！
必须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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