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碛口（今内蒙苏尼特右旗西）。
呸~
李固从口中吐出讨人厌的沙子，晃了晃有些晕乎乎的脑袋。
“这他娘的也太乱了吧，让我理理头绪。”
众将面面相觑，也是对着情报一个头两个大。
突厥自相残杀了两年有余，可还是纷争不止。
说到底还是个争权夺利的戏码。
突厥可汗登利继位以来，苦于主要兵权被两个叔叔把持（左厢与右厢），便与母亲婆匐合谋将右厢（右杀）首领毒杀，掠夺其兵马人口。
这也就是为什么李隆基下决心出大兵将其剿灭。
右厢五部只是残部而已，还缺了主心骨，而王庭忙着消化胜利果实，根本腾不出手来干涉。
可登利母子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
左厢（左杀）首领阿史那阙特勤怒而兴兵，直接攻入突厥王庭，将可汗虐杀。
婆匐提前逃走，免于一死，躲到漠南这边伺机而动。
可阙特勤汗位还没坐两天，就被登利可汗手下重臣骨咄叶护杀掉。
王庭再乱。
这时候长久以来被突厥压制的特勒诸部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尤其是以回纥、拔悉密、葛逻禄三家实力最强者跳得最欢。
他们强迫同罗、仆骨、契苾等部一同起兵，反抗突厥统治。
九部联军直捣汗庭，骨咄叶护被杀。
其子携残部逃走，如今自称乌苏米施可汗。
“也就是说，铁勒九姓中的拔悉密首领阿史那施，还有回纥首领骨力裴罗，葛逻禄首领伊纳勒都是王忠嗣联络的反骨仔？！”
桓靖远如今留在广宁城主持扩建与安置工作，于是案牍情报工作便由许远接手。
“最新消息是阿史那施已准备自立为颉跌伊施可汗，而骨力裴罗与伊纳勒为左右叶护。”
李固冷笑道：“突厥王族余孽尚未剿灭，就急着自立为汗？”
“有大唐支持，底气是足了些。”
“毕竟是姓阿史那的，老牌带路党嘛~”
李固此话惹得众将皆是脸带笑意，气氛极为松弛。
史真庆与其背后庞大的阿史那家族，是韦家店与韦家柜坊的重要股东与合作伙伴。
跟李晟、李守忠等也都是老熟人了。
以目前态势来看，突厥覆灭在即，没什么仗可打了。
虽心中觉得有些可惜，但也乐的轻松。
“你们高兴的太早了。”
李固沉声道：“此战才刚刚开始，而且获胜的机会渺茫，比之平灭契丹还要惊险万分。”
此言一出，帐中哗然。
众人皆是心腹，极为熟悉这位郡王的脾气秉性。
若不是心中没有极为准确的判断，绝不可能危言耸听。
可李晟、李守忠等人对着沙盘地图观摩半晌，怎么也看不出此仗如何输。
“做好没有任何友军的准备，草原上谁都不能相信！”
在李固前世的印象中，突厥基本上是彻底被大唐赶走了。
取而代之的却是强大的回纥，骨力裴罗这个名字甚至被记载于教科书中。
而拜怛罗斯之战太过有名之赐，葛逻禄这个背主胡蛮也是遗臭万年。
反倒是如今的三家共主拔悉密，他可没有任何记忆。
想来用不了多久，其就要被身边两头饿狼生吞活剥。
众将此时悚然而惊。
“拔悉密、回纥、葛逻禄三家要叛唐？！”
许远皱眉道。
李守忠缓缓点头：“草原之上弱肉强食，根本没有什么忠孝节义！”
可不算突厥残部至少还有七八万控弦士，回纥三部加起来起码有十五六万能战之兵，如果算上铁勒其他六姓.......
胜兵二十余万。
李晟冷哼出声：“土鸡瓦狗尔！”
话虽如此，但其余众将不免心中惴惴。
此行西进大军满打满算不过五万出头，就算马上要跟李光弼汇合，两边加一起也就六万余兵。
跟对方实在是差距太大。
就算这边武器装备要强上不少，但也绝对到不了以一当十的地步。
“你们啊，兵书战策都读到哪里去了？”
李固笑道：“一个个都是石头脑袋！所谓上兵伐谋！如果所有仗都是硬碰硬，那现在就打道回府算了。”
许远双眼精光一闪：“大王的意思是......以燕山北道行营的名义，传令给铁勒诸部？”
“不错！”
李固欣慰道。
这位名门之后、二十来岁的天才进士，终于在失败的阴影中振作起来，稍一点拨便放光芒。
“如今他们正在对突厥余部追亡逐北，甚至准备自立汗庭，恐怕.......”
“谁说只发一道文书了？”
李固幽幽道：“给铁勒九部都发，还有突厥人那边也不能落下，咱们西南边不是还有个突厥太后嘛，别让她骑墙观风向了，用铁骑去请一请。”
三言两语间，整盘大局立刻被盘活。
如此一来，对方节奏瞬间被打乱，唐军反倒是化被动为主动。
“那处离朔方也太近了些。”
崔旰的担忧不无道理。
李固他们的行军路线是选了当初李延宠去突厥右厢的旧路。
穿过金山直趋大漠。
而突厥后族所在的漠南之地就在河套以北的草场。
跟朔方隔黄河对望。
“那就更要快了！”
李固没好气道：“乌苏米施要是被杀，登利的老母亲必会觉得突厥复国无望，大概转头就要跟王忠嗣接触，如此功劳怎能便宜别人？而且，其突厥残部熟悉地理，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招降纳叛，都是绝好帮手，可不能拱手与人！”
“此事.......”
“二兄大王，这事儿只能给我！”
李晟当仁不让，主动请缨。
此去有可能跟圣人半子，身兼朔方、河东两节度的大唐军方第一人王忠嗣碰上。
环顾帐中各将。
也就是出身陇西李氏，堪称如今宗室军方第一人的李晟能担此重任。
其他人去了，绝对会被以势压人，让对方给吃得死死的。
李固颔首温声道：“如果咱们晚了一步，也别逞强，如遇王忠嗣亲临，你就以兄事之，讨要些向导内应便可。”
“喏！”
李晟抱拳接令，随即便迈步出帐。
片刻后，其便点齐人马，挥军南下。
“毗沙天王军，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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