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三镇大军，分六路围剿突厥右厢五部。
李延宠虽亲率主力前往，但并没有打大仗的心思。
他们这种仆从军并不会享受正兵待遇，不说盔甲兵器，就连军饷也是没有的，物资粮草只能维持基本所需，如果不能“就粮于敌”，那基本上都是亏本的买卖。
再说这几年来，因各种事端，奚族本就跟朝廷离心离德，如果不是还有家庭牵绊，饶乐郡王早就反了，又怎可能为大唐效命？
可此时这最后一点温情，也快要消失殆尽了。
突厥人孤立无援，发了疯的反扑。
叛徒往往比敌人更可恶。
曾经的臣子——契丹、奚两族就成了重点攻击对象。
距离最近，率先抵达战场的尚野息见此情形也不客气，临时调整作战计划，每每以契丹、奚两族作为诱饵，吸引突厥主力来攻。
接战月余。
大小战十余场。
右厢五部损失惨重，而契丹、奚两族也好不到哪里去，减员已近三成。
李延宠看着满营伤兵，心情抑郁难当。
而此时唐军主帐中，三大节度使正召开战前会议，可他与李怀秀作为堂堂汗王，竟没资格参加。
“李楷洛来不了了？”
王忠嗣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些年胡人将领蹿升速度太快，他本就对这个军中的“新山头”心怀不满，要不是看在李玮的面子上，此会根本就不会让其列席。
谁知老家伙这么不给面儿，竟然称病。
高坐主位的李适之摆摆手道：“李将军年事已高，再加上长途奔袭连番数战，身体抱恙也是寻常。”
此时尚野息皱眉道：“那他这一路人马算还是不算？”
契丹老牌宫卫军出身的数千精锐，在战场上可是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如今决战在即，所有细节都要结算清楚。
王忠嗣沉声道：“某麾下又不是只有一个李楷洛！他部人马自有安排！”
此话说得不太客气，尚野息面色不虞。
按其以往的性子，堂堂三尚一论，除了大唐皇帝与曾经的赞普，谁能让他吃瘪？
虽然对面是李隆基“半子”，可他也不怵。
朝廷“抑汉臣，重蕃将”已为成例，要不然其一个败军之将，如何能节度河东？
更别说尚野息归唐以来，立下数件大功。
圣人倚重，百官侧目。
哪听得了这等冷硬话语？
李适之见状连忙和稀泥。
经此一战，军功到手，再加上其宗室子的身份，回中枢拜相已是板上钉钉了。
李林甫跟他打擂台，谁赢谁输还真不好说。
尚野息与王忠嗣虽然桀骜，但也不得不卖面子。
侍立在侧的安禄山、史思明二人耳观鼻、鼻观心，好似两团空气。
这种场合轮不到他们说话，能位列旁听已是恩典。
此次大战，二人也立下不少功劳，回去等着升官便是。
三弟如今虽在日本，但在长安的影响力却是与日俱增。
他们两个胡将借着东风也是扶摇直上。
张守珪那老倌被整死且不说，更舒爽的是新来的李适之也隐隐与李固借着韦坚等人的关系结为奥援。
安史二将在幽州的日子如拨云见日，每天过得不要太潇洒。
如今突厥右厢五部覆灭在即。
北方格局将再次迎来剧烈变动。
李适之明摆着是来镀金的，说不定年底就要回长安。
到时这幽州节度使之位.......
除了二弟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大胖子跟干瘦子已经做起兄弟三人一起驰骋草原的美梦了。
不知过了多久。
只听李适之道：“那......决战就依此议？”
尚野息抱臂无所谓道：“我河东没有意见。”
此时王忠嗣已起身离席。
“某去调动兵马。”
竟然没打招呼就走出帐外。
尚野息冷哼一声，对着李适之随意抱拳后，也迈步而出。
幽州节度面皮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他随即又瞪了瞪安史二将：“还不去检点军械粮草？！”
安禄山点头哈腰，带着史思明撅着屁股缓缓而退。
如此姿态让李适之那无名火瞬间熄了大半。
想想刚才脾气撒得有些没有道理，便张口抚慰道：“你二将今次好好表现，本节度战后必不吝封赏！”
“谢使君！”
咚咚咚~~~
隆隆战鼓声震数里。
大军整备开拔。
此时李怀秀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你猜这次会给咱们分个什么任务？”
李延宠冷哼出声：“减员三成，若是再不让我等休整，部民就要造反了。”
可李怀秀长叹一声，幽幽道：“我猜还是要让我们前出诱敌，然后诈败诱敌，引敌决战。”
“这是要逼死我们！”
李延宠摇头道：“就不怕我们战前反正？”
“我们杀了右厢那么多人，如何反正？”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能继续当狗。”
可李怀秀目光灼灼看了过来。
“右厢这边没法反正，可是王庭那边呢？咱们过去可是一直遵的是突厥可汗，关这边啥事儿？”
李延宠恍然。
仗打到这份儿上，突厥王庭还没有派援军过来，显然是已经放弃右厢。
这其实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这五部占据的草场最为肥美，比之王庭也不遑多让，可自新汗王登位以来，却是毫无敬意，屡屡不听调遣。
更有甚者，大肆宣扬这次大唐三镇齐出剿灭右厢，其实是跟王庭合谋，各取所需罢了。
李延宠心中颇为意动，但最终还是无奈摇头。
“唐军征调三镇正兵，十万精锐遍布左右，如何反正？”
李怀秀正要继续劝说，此时一队传令兵快马而至。
“契、奚两蕃接令！！”
李延宠示意亲兵上前。
谁知却被一马鞭抽了回来。
“契、奚两蕃是要违抗军令吗？”
李怀秀拍了拍对方肩膀，然后抱拳道：“松漠都督接令！”
李延宠也不说话，只是跟着抱了抱拳。
啪~
传令兵将信筒丢到地上，随即打马而去。
两个堂堂大族汗王，却被一小小军卒如此羞辱，任是李怀秀城府甚深，此时也是有些挂不住脸。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将军令打开，双眼快速一扫，便冷笑着将其递给李延宠。
内容清晰简略：“契、奚两族兵前出，寻敌主力决战，若师不利，固守以待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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