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幽深处，飘来之香气，总含几分蛊惑之意。林砚初闻此味时，方历经一场殚精竭虑之谈判，西装裤褶间尚沾酒渍，皮鞋跟于青石板路上叩出疲惫之音。
此味若温热之手，自鼻腔探入，直抵胃中，混以松木熏烤之焦香，隐隐有果香于舌尖萦绕，终落于喉间时，竟泛起一缕若有若无之甜。其循味拐入巷子，见红灯笼下悬一褪色木牌，“彩”字之三点水仅存两点，恰似一滴未拭净之油渍。
“来一份否？”吧台后女子抬首，围裙上沾有紫、红等色酱渍，左手腕戴一串摩挲发亮之蜜蜡。其笑时眼角现细纹，却比巷口灯笼更为温暖，“今日彩椒方至，甜润得很。”
林砚于吧台前落座，方觉此烤肉名副其实，堪称“五彩”。菱形五花肉片裹着切丝之黄彩椒、紫甘蓝，边缘烤至微焦，淋以琥珀色酱汁，盘边还点缀着翠绿香菜碎与橙红胡萝卜丝。女子将盘子推至面前时，他留意到其指甲缝中嵌有少许深褐色，似为某种香料碎屑。
“此乃秘制酱料？”其咬下第一口，肉汁于齿间迸溅，甜咸之中裹挟一丝难以言喻之辛香，彩椒之脆嫩恰好中和五花肉之油腻。
“此乃家传之方。”女子擦拭杯子，“吾祖父在时，常言烤肉当具五色，青赤黄白黑，缺一皆不算圆满。”言罢，往杯中投入一块冰，“恰似人活于世，少了些许念想，日子便寡淡如柴。”
自此，林砚每至周三必来。有时刚从酒局脱身，有时加班至深夜，其总会于彼时现身巷口，闻香而入。渐而知女子名曰苏晚，其夫三年前辞世，遗下此小店及一罐罐香料。
“此黑胡椒乃吾托人自海南带回，”苏晚为其添些酱料，“较之市场所售，辛辣味稍淡，回味带甜。”其指尖划过瓶瓶罐罐，“汝观此白芝麻，须用当年新收者，嚼之方香；以红曲米泡之酒，淋于肉上可去腥；至于青色……”言罢，指了指盘中香菜，“有时为葱，有时为芹菜，全看当日心情。”
林砚见其娴熟地为生肉涂抹调料，指尖舞动间，肉片便裹上五彩蔬菜。其忆起自己办公室抽屉，常年仅有速溶咖啡与便利贴，生活如格式化之文档，规整却乏味。
变故起于一暴雨之夜。林砚冲入店中时，浑身尽湿，苏晚正对着电话低声言语，挂断电话后，眼圈泛红如刚哭过之兔。
“吾父住院了，”其声音沙哑，“旧疾复发，需人照料。”言罢，望向窗外雨幕，“此店……恐得歇业一阵子。”
林砚看着吧台后的瓶瓶罐罐，忽言：“吾可为汝照看此店。”话一出口，连自己亦感惊愕。其连泡面都煮不好，竟欲接手一间烤肉店。
苏晚亦为之一愣，旋即展颜而笑，眼角细纹中盈满泪水：“汝可会否？”
“汝教吾便是。”林砚声音沉稳。
此后时日，林砚生活全然改变。下班后不再径直归家，而是转进巷中小店，随苏晚学习切肉、调酱。方知那琥珀色酱汁需熬足四个时辰，冰糖炒至焦化，加入生抽、料酒，再投入八角、桂皮、香叶，最后撒上一把晒干之紫苏叶。
“此紫苏乃吾母所种，”苏晚教其用肉卷彩椒，“其常言，紫苏可安神，闻其味，心便安定。”其手指轻触林砚手背，温热之感令林砚心头微颤。
苏晚前往医院之日，林砚独自守店。首位客人进门时，他手忙脚乱，彩椒切得粗细不一，肉片亦烤得稍焦。然客人并未抱怨，只是微笑着说：“味道与苏老板所制无异，暖人心扉。”
林砚见客人满足之神情，忽悟苏晚所言“圆满”之意。并非定要五味俱全，而是用心对待每一种食材，恰似用心对待生活之每一瞬。
苏晚归来那日，携一小袋红豆。“吾父言，将此红豆煮烂，掺入酱料，可增甜味。”言罢，将红豆递与林砚，“汝瞧，黑色食材又添一样。”
林砚接过红豆，指尖触碰到她的温度。窗外雨停，月光透过灯笼缝隙，于地面投下斑驳光影。烤肉香气弥漫于空气中，混着红豆之甜，竟比往昔任何时候都更为动人。
其忽忆起初来此店之晚，苏晚曾言少了念想，日子便寡淡。原来有些念想，藏于五彩烤肉之中，于烟火气息里缓缓酝酿，终成难以割舍之牵挂。
林砚拿起一片肉，裹上苏晚刚切好之彩椒，此刻，其指尖亦沾上些许酱料之色。岂知，自今夜始，其生活中，亦有了属于自己之那抹五彩。
喜欢橘猫爱讲文言文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橘猫爱讲文言文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