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的巡防枯燥而按部就班,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相似的轨迹。
长乐天的街巷在熹微的晨光中逐渐苏醒,带着一种市井特有的慵懒生机。早点摊子支起了简陋的灶台,袅袅的白气裹挟着食物暖融融的香气升腾而起,与尚未散尽的晨雾交织在一起。勤快的商贩们打着哈欠,慢条斯理地卸下店铺的门板,发出吱呀的声响,准备迎接新一日的营生。偶尔,会有熟悉的云骑同袍擦肩而过,彼此点头致意,或是笑着简短地打个招呼,算是这例行公事中一点微小的调剂。彦卿步履沉稳,按着早已刻入脑海的路线行走,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街巷的每一个角落,回应着同袍的招呼。身体的本能让他应对自如,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流畅而精准。然而,灵魂深处却始终隔着一层难以言喻的透明薄膜,冷静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也在努力适应着这具身体承载的职责与记忆。与此同时,他不得不分出一缕心神,反复地、近乎强迫症般地“阅读”着脑海中那份金光闪闪、不容忽视的清单。
每一次“阅读”,那清单上冰冷而苛刻的要求都像细小的针尖,刺得他眼角微微抽搐,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彦卿,发什么呆呢?打起精神来!”同队的老兵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前面巷口多留意一下,昨日报备说有外来商贩违规占道摆摊,别让他们钻了空子。”
“啊,是!明白!”彦卿猛地回过神来,立刻收敛起所有飘散的心神,打起精神快步走向老兵所指的巷口。行走间,他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制式长剑剑柄上——这柄由工造司精心打造、锋芒内敛的长剑,曾几何时是他爱不释手、引以为傲的宝贝,每一寸纹理都无比熟悉。然而此刻握在掌中,却只感到一种奇异的轻飘感,仿佛失去了某种曾经赋予它灵魂的、应有的“分量”。与意识海中那四道仅仅是虚影轮廓就散发出重若山岳、令人窒息压迫感的存在相比,这柄凡铁铸造的利器,终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不过是凡俗之器罢了。
处理完占道的小插曲,不过是一次巡防中微不足道的波澜,队伍继续前行。彦卿表面上维持着巡防的姿态,视线扫过街道两旁,但大部分注意力却如同被无形的旋涡吸引,不由自主地、深深地沉浸在了对“诛仙阵图基础道纹”的艰难回忆与解析之中。那些线条繁复到令人目眩,透露出难以想象的古老与沧桑,每一道弧线、每一个转折都仿佛蕴含着纯粹的毁灭与终极的终结意味。仅仅是记忆的碎片,尝试去勾勒它们,就足以让他头皮阵阵发麻,神识深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理解?系统要求他初步理解那“绝灭”剑意的雏形?这要求简直荒谬!无异于让一个刚刚学会加减法、连数字都认不全的幼童,去推导星际航船那复杂到极致的曲率引擎核心公式,其间的鸿沟如同天堑。
“检测到宿主意识持续接触基础道纹,符合‘观想’前置条件。强制辅助观想模式启动,每日最低观想时长:三小时。倒计时开始:2:59:59……”
冰冷、僵硬、毫无感情可言的意念流再次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如同冰冷的机械齿轮开始转动。根本不给彦卿任何反应或拒绝的机会,他眼前的世界猛地剧烈一晃!视野瞬间扭曲、模糊。
熟悉的仙舟街景、来往穿梭的行人、身旁并肩而行的同袍……所有的一切都在刹那间褪去了鲜活的色彩,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布满污迹的毛玻璃,只剩下朦胧的光影。而在那玻璃之后,更准确地说,是在他感知的“内视”之中,无数扭曲、狰狞、散发着无尽杀伐与终结气息的暗金色道纹,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般凭空浮现!它们疯狂地蠕动、交织、缠绕,密密麻麻地充斥了他全部的视野,甚至蛮横地直接烙印在他的精神感知之上,形成一片无法驱散的毁灭背景!
“唔……”
彦卿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脚下虚浮,一个踉跄,险些撞到旁边支着热气腾腾蒸笼的早点摊位。强烈的眩晕感和恶心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直冲脑门。那道纹带来的冲击远不止于视觉,它直接作用于精神核心,像是无数根烧得通红的细针,反复地、毫不留情地穿刺、灼烧着他脆弱的意识海,带来撕裂般的痛苦。
“彦卿?你小子怎么回事?脸色怎么突然白成这样?”身旁的同袍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语气中带着真切的关切,“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事,”彦卿强行稳住身形,用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令人极度不适的、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道纹幻象从感知中驱散。然而,那些暗金色的线条只是略微淡去了一些,却依旧顽固地存在于他感知的背景板里,如同无法关闭、时刻闪烁的浮水印,干扰着他的五感六识。他勉强挤出一个有些苍白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可能…是昨晚没睡安稳,有点晃神了。”
他嘴上应付着,心里却早已将那该死的诛仙四剑和这毫无人性的训练系统翻来覆去骂了无数遍。这哪里是什么“辅助观想”?这分明是最直接、最粗暴的精神污染强制灌输!是对神识的酷刑!
接下来的巡防之路变得格外艰难,每一步都如同在泥泞中跋涉。他必须分出一大半宝贵的心神,去全力抵抗观想道纹带来的持续不断的精神压迫和随之而来的生理不适——那种眩晕和恶心感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与此同时,他还要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正常,调动剩余的心力去应对巡防任务的要求。动作不可避免地变得有些僵硬,反应也比平时慢了半拍,原本敏锐的洞察力被严重削弱。
“小子,今天这状态可不太对劲啊?”经验丰富的老兵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异常,眉头微皱,带着长辈式的审视目光,“是不是练剑练得太狠,把自己给透支了?年轻人有股拼劲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张弛有度,过犹不及的道理,别把自己绷断了弦。”
“多谢前辈关心,我…我会注意的,会调整的。”彦卿含糊地应道,心中泛起一阵无奈的苦笑。张弛有度?在这位“前辈”看来或许是金玉良言,可那该死的系统字典里,恐怕压根儿就没有这四个字!它只会冷酷地推进进度,榨干宿主的每一分潜力。
好不容易熬到了巡防结束的钟点,日头已经偏西,到了午后时分。婉拒了同袍们一起去用餐的友好邀请,彦卿几乎是逃也似的,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脚步有些虚浮地回到了自己那间位于云骑军驻地附近的僻静住所。
关上厚重的房门,终于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人声,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深深地吁出一口积压在胸中的浊气。额头上早已布满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粘腻的发丝贴在皮肤上。精神上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如同被巨石碾过,远比巡防带来的身体劳累要沉重百倍、千倍。
然而,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不能休息。
他仅仅是瞥了一眼意识中那份依旧金光闪闪、不容忽视的清单,以及旁边那个观想倒计时依旧在无情跳动、减少的数字,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更别提,还有……
“基础剑式‘刺’演练,今日最低完成度:一千次。完成标准:动作误差率低于0.1%,意念集中度高于95%。开始计时。”
系统的提示音如同索命的符咒,再次冰冷地响起,掐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想要躺下的渴望。
彦卿咬紧牙关,下颌的线条绷得紧紧的。他走到房间中央特意留出的那片空地,这里的地面光洁,却布满了经年累月、无数次的脚步腾挪和剑气划过后留下的细微痕迹,是他平日里练剑的专属场地。
他动作麻利地脱下那身略显累赘的云骑军制式外甲,只穿着便于活动的贴身内衬,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空气中稀薄的勇气都吸入肺腑。接着,他稳稳地握住了那柄被他评价为“轻飘飘”的制式长剑剑柄。
“刺!”
心中默念指令,全身的肌肉瞬间协调发力,手臂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释放,剑尖撕裂空气,发出一声短促而锐利的破空尖啸,笔直地、毫无花哨地向前方刺出!
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一般,力道迅猛,轨迹稳定,充分显示出这具身体原主所打下的、扎实无比、千锤百炼的剑术根基。
然而——
“误差率:0.5%。角度偏离标准线0.3度。意念集中度:75%。不合格。重新开始计数。累计次数:0。”
冰冷的、毫无波动的评判声,像一盆冰水浇在他头上。
彦卿:“……” 他强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所有的不甘与烦躁。他闭上眼,深深调整呼吸,努力将脑海中那些扭曲的道纹幻象暂时屏蔽,将全部心神凝聚在手中的剑和那一个简单的“刺”字上。然后,再次发力,刺出一剑!
“误差率:0.2%…意念集中度:82%…不合格。累计次数:0。”
“误差率:0.15%…意念集中度:85%…不合格。累计次数:0。”
“误差率:0.12%…意念集中度:88%…不合格。累计次数:0。”
……
一次又一次。起初,他还试图依靠身体残留的肌肉记忆和原主对剑术的深刻理解去完成。但随着重复的次数不断增加,在观想道纹持续不断的精神干扰和消耗下,身体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开始累积,手臂的酸胀感越来越明显,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肉眼不可辨的变形。然而,系统的评判却严格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小数点后两位的偏差,一丝一毫的心神涣散,都无法容忍,前功尽弃。
一千次“刺”的练习,远比他最初想象的艰难百倍。汗水很快浸透了单薄的内衬,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粘腻的不适感。手臂的肌肉从酸胀到刺痛,再到微微颤抖。更折磨人的是精神上那无穷无尽的枯燥感,以及反复被系统冰冷否定所带来的、如同野草般疯长的烦躁和一丝自我怀疑。
当他终于听到那如同天籁却又带着残酷意味的提示音——“‘刺’一千次,完成。合格率:61%。勉强达到最低通过标准。请宿主继续努力,提升动作精度与意念集中度。”——时,他几乎要虚脱得直接瘫倒在地板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而这,仅仅是“刺”这一种最基础剑式今日的最低份额!距离系统那最终要求的、令人绝望的三万次标准,还隔着遥不可及的千山万水。
他颓然地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沿着额角、鬓发不断滴落。他抬起微微颤抖的右手,目光复杂地看着它。曾几何时,他是罗浮仙舟公认的剑术奇才,年纪轻轻便已剑术通玄,几臻化境,被无数人仰望。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连最最基础的“刺”这一式,都被评判得如此不堪,如此狼狈?
诛仙四剑…圣人传承…
他疲惫的目光投向意识海中那四道依旧沉默矗立、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般散发着森然寒意的剑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深刻地认识到,这份从天而降的滔天机缘背后,所承载的,是何等沉重、何等残酷的负担与考验。那金光闪闪的清单,每一行字都重逾千斤。
休息了片刻,感觉四肢恢复了些许力气,他挣扎着爬起来,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到房间中央的蒲团前,盘膝坐好。观想的倒计时还在持续跳动,时间并未因他的疲惫而停滞;温养那四道凶戾剑影的任务,也还一项未动,静静地躺在清单上。
路,果然还很长,长得望不到尽头。
他闭上双眼,不再徒劳地抗拒那始终萦绕在感知背景中、令人极度不适的道纹幻象。相反,他开始尝试着主动去“理解”,去“感受”那扭曲线条中蕴含的、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毁灭真意。同时,他艰难地调动起体内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能量流——那是他辛苦修炼所得,此刻却显得如此孱弱——按照系统指示的玄奥法门,小心翼翼地、如履薄冰般地将这缕微弱的气息,探向意识海深处那柄代表着“诛仙”的、最为凶煞的剑影虚影。
当那丝微弱的能量流终于小心翼翼地触碰到诛仙剑影边缘的刹那,彦卿浑身猛地一颤!仿佛在寒冬腊月赤身裸体地触摸到了万载玄冰的核心,又像是渺小的凡人指尖触碰到了宇宙诞生之初便已存在的最本源、最纯粹的杀戮规则。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席卷全身,深入骨髓!
死寂!一种绝对的、吞噬一切生机的死寂感冻结了他的思维!
高高在上!那剑影如同俯视蝼蚁的神只,散发着无法抗拒的威严与漠然!
这就是……诛仙剑?
他定了定几乎要被冻结的神魂,强行压下心中那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悸动,开始持续地、极其缓慢地输送着那缕微弱得可怜的能量流,如同朝圣者向神像供奉微不足道的祭品。
夜色渐深,窗外的喧嚣彻底沉寂下去。房间内,只剩下少年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以及那看不见的、在意识海中与四道绝世凶剑艰难沟通、小心翼翼维系着的微弱能量涟漪。
窗外,罗浮仙舟的万千霓虹渐次亮起,五光十色的光芒流淌在巨大的舰体之上,映照着这片星海间永恒航行着的钢铁方舟。这璀璨的灯火,也透过窗棂,无声地映照着屋内那个盘膝而坐、正与毁灭凶器对话的少年。这寂静的夜晚,成为了他注定不再平凡、充满荆棘与挑战的命运之路,一个无比艰难却也无比真实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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