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天朗气清,积雪消融后的乡间小路泛着湿润的光泽,踩上去软乎乎的。林晚娘早早备好礼品——锦绣阁新绣的兰草绢帕、奶奶蒸的糯米糕,还有林阳特意挑选的几沓上好宣纸、几锭松烟墨,外加两套精致小楷笔,一家人要去邻村的舅舅家走亲戚。
沿着田埂一路前行,麦苗顶着残雪露出嫩绿,几只麻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月娘挎着小竹篮,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时不时弯腰捡起路边的小石子,手腕上的铜钱绳晃出细碎声响。奶奶被林晚娘扶着,慢慢走着,嘴里念叨着舅舅家的近况:“你舅舅家以前日子紧巴,全靠几亩薄田度日,好在麦苗今年长得好,开春定是个好收成。但是据说你表哥他们寻了个收皮子的生意,目前还不够错。你大表哥的大郎都进学堂了,听说学得顶好,夫子常夸呢。”
刚到邻村村口,就看见舅舅和表哥站在大槐树下张望,身后还跟着三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是表哥的儿子们,大的七岁已进学堂,两个小的才四五岁,穿着打补丁的棉袄,扒着槐树树干,好奇地探头探脑。“婶子,阳儿,晚娘,月娘!”舅舅快步迎上来,粗糙的手接过林晚娘手里的礼品,笑着道,“可算来了,你舅妈一早就在灶房忙活呢!”三个小侄儿怯生生地跟着喊“太太”“姑姑”“舅舅”,大郎眼神里多了几分懂事,却也和弟弟们一样,盯着林阳手里装纸笔的布包。
舅舅家是个简陋的小院,土墙围着,院里种着几棵老果树,枝桠上还挂着残雪,墙角堆着柴火。舅妈闻声从屋里出来,袖口沾着面,拉着奶奶的手往屋里让:“快进屋暖和暖和,路上冻坏了吧?”又看着林阳连连点头:“半年不见,阳儿长壮了,也更沉稳了,跟着欧先生读书就是不一样!”转头拍了拍大郎的肩,满脸骄傲:“这孩子争气,进学堂才半年,夫子总夸他认学、字写得周正,就是家里条件有限,没个好纸笔衬着。”
进屋坐定,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旧木桌,几条长凳,墙角摆着腌菜缸,桌上还放着大郎的破旧习字本。舅妈端上热茶和自家晒的枣干,林阳便拆开布包,先拿起一沓宣纸、一支羊毫笔和一锭墨,递给大郎:“大郎,听说你在学堂学得好,夫子都夸奖,这是舅舅特意给你选的好纸笔,吸墨顺、笔锋韧,正好配得上你的好学问。”又把剩下的纸笔分给两个小侄儿:“二郎、三郎,跟着哥哥好好学,将来也进学堂,和哥哥一样让夫子夸。”
大郎眼睛瞬间亮了,双手捧着纸笔,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脸颊泛红:“谢谢阳舅舅!夫子说我字有进步,就是纸太糙、笔太硬,写着费劲。”表哥笑着补充:“可不是嘛,他每天放学回来还照着课本描字,家里就那本翻烂的字帖,纸笔更是省着用,没想到你倒惦记着。”林阳点点头:“夫子夸奖说明你用心,往后用这好纸笔,定能写得更周正。有不懂的字、不会的笔画,尽管问我,下次来我给你带本新字帖。”大郎用力点头,立刻捧着纸笔跑到院里的石桌上,迫不及待地铺开纸,倒了点墨在粗瓷小碗里,认真写了起来。
表哥拉着林阳在一旁坐下,聊起村里的趣事,说起邻村要办春社,到时候有杂耍、说书,热闹得很。舅舅则蹲在一旁,吧嗒着旱烟,细细询问书斋的食宿、先生的教法,末了叹道:“大郎能进学堂已是不易,多亏你表哥咬牙凑了束修,你能跟着欧先生深造,可得好好把握。”又再三叮嘱:“听先生的话,和师兄们和睦相处,缺什么就捎信回来,舅舅就是砸锅卖铁也给你凑。”林阳起身拱手,一一应下,心里满是暖意。
中午的饭菜算不上丰盛,却透着舅妈满满的心意:一碗土鸡汤,只放了少许盐,鲜香味浓;一盘炒青菜,脆嫩爽口;还有腌萝卜、酱豆,配着杂粮饭,都是家人爱吃的家常味道。席间,大郎扒了两口饭就惦记着练字,表哥劝他吃完再写,他却急着说:“我想试试新笔,写夫子教的《三字经》,让阳舅舅看看。”林阳笑着应允,饭后便到院里指导他握笔姿势,纠正笔画走势,大郎学得认真,两个小侄儿也凑在一旁,用树枝在地上跟着模仿,小院里满是孩子们的欢笑声。
舅舅看着这一幕,眼里满是欣慰。饭后他悄悄进了里屋,半晌才出来,手里攥着一个布包,布包磨得发亮,走到林阳面前郑重递过去:“阳儿,这是舅舅给你备的五两碎银子,你拿着当盘缠,书斋开销大,别委屈自己。本想给你添点东西,可家里实在紧巴,你别嫌弃。”林阳连忙推辞:“舅舅,我不能要,您家里供大郎上学已不容易,这钱您留着给大郎买些笔墨纸砚。”舅舅把布包硬塞进他手里,眼眶发红:“大郎有你送的纸笔就够了,你求学是大事,比啥都重要。你好好读书,就是给大郎做最好的榜样。”林阳握着沉甸甸的布包,指尖感受到舅舅掌心的老茧,心里又酸又暖:“多谢舅舅,我一定不辜负您的厚望,也不辜负大郎的好学心。”
林晚娘给舅妈递上绢帕:“舅妈,这是我亲手绣的,你收下用。”舅妈展开一看,帕子上的兰草清雅别致,满心欢喜:“晚娘的手艺越发精湛了,往后嫁了人,日子定能和和美美。”又悄悄塞给林晚娘一小袋花生:“自家种的,带着路上吃。”
午后,阳光正好,一家人坐在院里晒太阳,聊着家常。大郎捧着刚写的字跑过来,纸上是工整的“人之初,性本善”,兴冲冲地说:“阳舅舅,你看!用新笔写就是不一样!”林阳逐字看过,连连称赞:“笔锋稳、结构正,难怪夫子夸你,再坚持下去,定能超过我。”又给了他一张新纸,“再写一段,舅舅给你点评。”两个小侄儿凑在一旁,满眼羡慕地看着哥哥写字,也跟着在地上划拉。表哥带着林阳和月娘去村边的小河旁散步,说起大郎在学堂的趣事,夫子常把他的习字本当范本给同窗看,语气里满是骄傲。林阳看着熟悉的乡野风光,耳边隐约传来大郎的读书声,心里满是惬意。
夕阳西下时,一家人起身告辞。大郎拉着林阳的衣角,舍不得松手:“阳舅舅,我以后写了好字,让爹给你捎去看好不好?”两个小侄儿也跟着喊:“我们也想跟哥哥一样进学堂!”林阳摸了摸他们的头:“好啊,大郎继续好好学,舅舅等着看你的好字;二郎、三郎也加油,等你们够年纪,舅舅帮你们凑束修。”舅舅舅妈送到村口,反复叮嘱林阳常捎信回来,照顾好自己;又拉着林晚娘的手,细说出嫁前的注意事项,满是牵挂。
转眼就到了开春,林阳的归期将近。离别的前一夜,小院里灯火通明,奶奶在灯下给林阳缝补行李,把厚厚的棉袄叠得整整齐齐,又往包袱里塞了些晒干的笋干和菌菇:“带着路上吃,书斋的饭菜未必合口。”
林晚娘给林阳整理书箱,把欧先生赠的手札都仔细收好,又拿出一沓崭新的宣纸和几锭墨:“这些都是沈大哥帮忙买的,你在书斋好生用功,别省着用。”她还塞给林阳一个布包,“这里面是些碎银子,应急用,别委屈自己。”
月娘红着眼眶,递上一个绣着平安符的香囊:“哥哥,这是我绣的,你带着,保平安。”香囊上的针脚虽不算特别细密,却满是稚嫩的心意。
林阳看着眼前的家人,眼眶也有些发红:“奶奶,姐姐,月娘,你们放心,我定会好好读书,按时捎信回来,年底再来看你们。”他握着奶奶的手,“奶奶要保重身体,别太操劳;姐姐,你的婚事我记挂着,等我回来喝你的喜酒;月娘,要好好学绣活,也照顾好奶奶。”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沈砚就赶着马车来了。林阳背起书箱,跪在地上给奶奶磕了个头:“奶奶,孙儿走了,您多保重。”奶奶扶起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路上小心,听先生的话,别惦记家里。”
林晚娘和月娘送林阳到村口,看着他登上马车。沈砚道:“放心吧,我送林兄弟到县城,定让他平安到书斋。”
马车缓缓启动,林阳掀开车帘,挥手道别:“奶奶,姐姐,月娘,再见!”
“哥哥再见!”月娘挥着小手,眼泪掉了下来。林晚娘望着马车远去的背影,轻声道:“一路平安。”
马车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带着家人的期盼与牵挂,驶向县城的方向。林阳坐在车里,摸着怀里的香囊和舅舅塞给他的布包,想起舅舅家简陋的小院、大郎捧着新纸笔认真写字的模样,心里暗暗发誓:定不辜负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在求学路上步步前行,早日学有所成,将来好好报答舅舅一家的厚爱,也帮大郎和两个小侄儿圆了好好读书、出人头地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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