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刺巨猿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被迦楼罗一掌击退的痛楚尽数化为狂怒，它那双猩红的眼眸死死锁定了眼前这个唯一敢于阻拦它的人类。
陆冥拄着葬渊剑，胸口剧烈起伏，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在地。他没有选择与这头力量远胜于他的魔兽硬撼，而是凭借着【饕餮战骨】赋予的敏锐战斗直觉，展开了身法。
巨猿的利爪每一次挥下，都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足以将精铁拍成薄片。但陆冥总能在毫厘之间闪避开来，他的身影如风中残叶，看似摇摇欲坠，却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要害。他将所有的攻击都引向自己，确保身后的平民，连一丝劲风都不会波及。
山丘之上，那赤骨教舵主，“尸主”谢屠见状，干尸般的脸上闪过一丝残忍的狞笑。他要的，是恐惧，是绝望，是足以污染佛门圣地的无尽怨气。
仅仅杀死这些凡人还不够，他要用最残忍的方式，击溃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桀桀……”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怪笑，谢屠的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血影，竟放弃了与迦楼罗的对峙，绕过与巨猿缠斗的陆冥，目标直指平民之中最显眼的存在——一个年约十岁、正跪在一个受伤妇人身旁，为她颤声诵念《往生咒》的小沙弥。
正在与其他魔兽搏杀的迦楼罗看到这一幕，双目瞬间赤红，几欲滴血！
他认得那个孩子！
那个小沙弥，正是他三年前下山巡查时，从一伙漠北沙匪手中救下的孤儿。他见其慧根纯良，便亲自为他剃度，取名“明心”，引他入寺。
那个平日里总跟在他身后，怯生生地喊着“师叔”的孩子，是他冷硬佛心之下，为数不多的一抹温情。
这一刻，迦楼罗心神大乱，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暴怒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
“明心！”
他欲回身救援，却被数头悍不畏死的魔化妖兽死死缠住，一时竟分身乏术。
另一边，陆冥也察觉到了谢屠的偷袭。那道血影的速度快到极致，目标明确，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虐杀那个最无辜的孩子。
陆冥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那吼声中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决绝。他竟完全放弃了对身后骨刺巨猿的防御，任由那带着腥风的巨爪向自己的后背挥落。
他强行催动了【渊龙变】的部分力量，周身魔气一炸，速度瞬间暴增数倍！
在谢屠的骨爪即将触及小沙弥头顶的瞬间，陆冥的身影如瞬移般出现，以自己的身体为盾，决然地挡在了小沙弥明心的身前。
“噗嗤！”
“撕拉！”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谢屠那淬满了剧毒的惨白骨爪，深深地刺入了陆冥的左肩，墨绿色的毒素顺着伤口疯狂蔓延。与此同时，骨刺巨猿的利爪也在陆冥的背上，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血肉翻卷的可怖伤痕！
剧痛如潮水般淹没而来，陆冥的双目瞬间赤红如血，但他握剑的右手却稳如泰山。
他没有发出半声惨叫，反而借着这股剧痛带来的刺激，反手一剑，快如闪电，携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直接贯穿了近在咫尺的谢屠的心脏。
“你……”谢屠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生机迅速流逝。
迦楼罗终于挣脱了妖兽的纠缠，发疯般地冲了过来。当他赶到时，正看到此生最让他震撼的一幕。
陆冥忍着撕裂般的剧痛，缓缓拔出长剑，一脚将谢屠的尸体踢开。他高大的身影，如一座浴血的山峦，将身后那个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小沙弥明心，牢牢地护在自己的影子里。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一幕舍身救人的画面，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轰然一声，彻底击碎了迦楼罗心中关于“魔”的那个固有、冰冷、邪恶的形象。
尸主谢屠的死，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池塘，在赤骨教的阵线中激起了混乱的涟漪，攻势为之一滞。
战场上出现了一段诡异的寂静。
风声呜咽，卷起血腥的气息，掠过一具具扭曲的尸骸。
远处，幸存的魔化妖兽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低沉的嘶吼；近处，是伤者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除此之外，再无他声。
陆冥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缓缓站直，剧痛从左肩的毒伤和后背深可见骨的爪痕处传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扯动着无数根烧红的铁丝。他没有理会，只是将滴血的葬渊剑插在身前，用自己的背影，为身后的世界隔开一片小小的安宁。
那个名叫明心的小沙弥，不知何时已从惊恐中回过神。他没有逃跑，反而小心翼翼地挪到陆冥身后，用两只小手紧紧抓住了他破烂的衣角。
孩子的眼中已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全然的、毫无保留的依赖。
这寂静，对迦楼罗而言却是一种震耳欲聋的煎熬。
他终于从那极致的震撼中挣脱出来，每块肌肉都因内心的剧烈冲突而绷紧。他迈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陆冥。
金色的僧鞋踏过血污的地面，每一步都仿佛在拷问他坚守了半生的信条。最终，他停在了陆冥身后十步之遥。
那张素来如金刚怒目般威严的面庞上，此刻只剩下前所未有的痛苦与挣扎。
他看着那个浴血的背影，看着那个紧抓着“魔头”衣角、寻求庇护的佛门弟子，他感觉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一寸寸地崩塌、碎裂。
“你这魔头……”
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充满了无法排解的困惑。他对着陆冥的背影发出一声怒吼，那吼声却虚弱得像是在质问自己，“功法邪异，杀戮随身，为何……为何要插手我佛门之事！”
陆冥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越过尸横遍野的战场，落在远处。在那里，赤骨教的残余势力在一名副舵主的厉声呵斥下，正重新集结，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蠕动，准备发动新一轮的攻击。
他缓缓抬起右手，握住了身前的葬渊剑，剑锋上，一滴粘稠的黑血缓缓滑落。
下一刻，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剑锋遥遥指向那片正在汇聚的黑暗。
伴随着这个动作，一声嘶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那声音中没有辩解，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贯彻天地的决绝与质问。
“睁开你的眼睛看看！”
声浪滚滚，如晨钟暮鼓，重重地敲在迦楼罗的心上。
“现在，谁是佛，谁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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