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日。
深夜。
天空被墨汁泼过,黑的看不见一丝缝隙。
石亨的别院刑房,就是这片浓墨的中心。
铁锈、血腥、霉烂。
几种味道混在一起,在空气里发酵,闻着就让人想吐。
墙上挂满刑具。
两盏油灯光线昏黄,把那些铁家伙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活脱脱就是吃人的怪兽。
陈虎被麻绳捆在木桩上。
绳子很粗。
他满身都是血。
胸口那个被鬼爪掏出来的窟窿,胡乱包扎过,可血根本止不住,还在咕嘟咕嘟的往外冒。
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每次喘气,胸口的伤都跟着撕扯,疼得钻心。
可他的腰杆,还是挺的笔直。
石亨背着手,站在他面前。
那张平日里骄横惯了的脸,现在全是压不住的火气。
“说!”
石亨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淬着杀机。
“谁派你来的?你们有多少人?不说,老子把你骨头一寸寸碾碎!”
他旁边,徐有贞慢条斯理的摇着扇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只是眼神里的那点阴毒,藏不住。
角落里缩着个鬼影子。
无生教的冯长老。
他惨白的手指在空气里虚抓了几下,像在练习怎么掏人心肝。
陈虎抬起头。
他咧开满是血污的嘴,笑了。
“我呸!”
一口带血的唾沫,狠狠啐向石亨。
“反贼!”
血沫没啐到石亨脸上,却溅在他名贵的靴子上。
一点刺眼的红。
石亨的火气,瞬间被点炸了。
“你找死!”
石亨一脚踹在陈虎肚子上。
力道极大。
陈虎整个人撞的木桩都在晃。
他闷哼一声,血顺着下巴就淌了下来,眼神却亮的吓人,全是痛快和瞧不起。
“哈哈哈。。。侯爷,好大的威风。”
徐有贞不紧不慢的走过来,用扇子拦住还要动手的石亨,脸上挂着笑,眼睛里却没半点笑意。
“侯爷何必跟一个死人置气。”
他转向陈虎。
“小兄弟,我看你是条汉子。聪明人该懂怎么选。今天你落在我们手里,想死都难。只要你把背后的人说出来,我徐有贞保你活命,再送你一场富贵,怎么样?”
陈虎看着徐有贞那张虚伪的脸,脑子里闪过太子殿下的影子。
演武场上,殿下对他们说过。
“你们是东宫卫,是大明的卫士。你们的忠诚,不属于某个人,而是属于这个国家,天下万民。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能出卖袍泽,更不能出卖信念。”
信念。
他陈虎一个大头兵,不懂什么大道理。
石亨是反贼。
徐有贞是奸臣。
那个老鬼是邪教妖人。
他们要杀的,是一心为民的好皇帝。要推翻的,是想让大伙都过上好日子的太子殿下。
他陈虎,是东宫卫。
这就够了。
他眼里的犹豫已经没了,换上了一种决绝的疯狂。
“想知道谁派我来的?”
陈虎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怪异的兴奋。
石亨和徐有贞对视一眼,都以为他要招了。
“对!快说!”
陈虎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石亨的愤怒。
徐有贞的奸诈。
冯长老的阴冷。
“告诉你们也无妨。。。”
他脸上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派我来的,是你家。。。祖宗!”
话音没落,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狠狠咬向自己的舌根!
咯嘣。
骨肉断裂的声音。
满嘴都是血腥味。
血带着最后的热气,从他嘴里疯狂的涌出来。
“不好!他要自尽!”
徐有贞尖叫着扑过去,想掰开陈虎的嘴。
晚了。
陈虎的眼神在涣散,可那双眼睛死死瞪着石亨,里面全是嘲弄和解脱。
他的头一歪。
彻底没了动静。
血顺着下巴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妈的!”
石亨一拳砸在木柱上,震的房梁上灰尘都掉了下来。
活口就这么死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的他想杀人。
“搜!”
石亨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把他身上每一寸都给我搜仔细了!老子不信找不到线索!”
几个护卫冲上去,粗暴的在陈虎尸体上乱摸。
很快,有人从陈虎怀里摸出一块被血泡透的腰牌。
石亨一把抢过来,凑到灯火下看。
黄杨木的牌子,军中常见制式。
上面刻着字。
京营右掖门,戍卫,王二。
“京营的人?”
石亨愣住了。
徐有贞也凑过来看了一眼,捻着胡须,眼睛眯了起来。
“看来,是宫里那位坐不住了。他怕是早就对侯爷您起了疑心,派了锦衣卫或禁军的人,伪装身份来监视您。”
景泰帝生性多疑,监视手握兵权的勋贵,确实是他会做的事。
“这么说,我们的计划,已经传到皇帝耳朵里了?”
一个参与密谋的将领脸都白了,声音发抖。
“那我们岂不是死路一条?”
“慌什么!”
石亨一声怒喝,吓的那将领一哆嗦。
石亨的脑子飞快的转着。
不对。
皇帝真要有铁证,现在来的就不是几个探子,而是三千营的神机箭了!
“我看,事情没那么糟。”
石亨的脸色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点得意。
“来的只是一队探子,还都蒙着脸,说明皇帝手里没实证,只是怀疑。他派人来,就是想抓把柄。现在人跑了,但也死了一个。他们回去一说,只会让皇帝觉得我们防备森严,不好下手。”
他顿了顿,扫视众人。
“而且,他们肯定以为我们今晚之后会收手躲起来。这恰恰是我们的机会!就得趁他们想不到的时候动手!”
徐有贞也抚掌笑了起来。
“侯爷说得对。他们以为我们暴露了,肯定会加强宫中防卫。但他们想不到,我们真正的杀手锏,是从京营开始哗变!这就叫真真假假,让他们猜不透!”
两人一唱一和,屋里慌乱的气氛总算稳住了。
他们做出了致命的误判。
这群反贼以为,对手是那个多疑却不够果决的景泰帝。
他们根本想不到,这把刀,来自他们眼里的那个黄口小儿,太子。
石亨一挥手,脸上重新挂上狰狞。
“传令下去,计划不变,甚至可以提前!让弟兄们都准备好,三天之内,我要让这京城换个主人!”
“是!”
。。。
子时。
宫门早已落锁。
一道戒严令从宫里发出,京城城门守卫加了一倍。
东宫,书房。
朱见济还坐在京城防卫图前,一动不动。
时间一点点的过。
他面前的茶凉了,续上,又凉了。
门外传来极轻的骚动。
郭勇回来了。
带着十八名东宫卫,从一条只有小禄子晓得的暗道潜回宫里。
郭勇走进书房的瞬间,朱见济的心就沉了下去。
回来了十八个。
少了一个。
郭勇一身血污,盔甲上全是刀痕剑孔,身后还背着一个昏迷的弟兄。
噗通。
这壮的像铁塔的汉子,直挺挺跪在朱见济面前。
“殿下!”
郭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全是悲痛和自责。
“末将无能!让兄弟们。。。让陈虎,陷在了里面!”
他身后的卫士们也都红着眼,单膝跪下。
整个屋子死一样的安静。
朱见济没说话。
他走下台阶,在郭勇面前蹲下,看着这个比他高出几个头的男人。
“伤亡,是战争的一部分。”
他的声音很平,平的可怕。
“告诉我,情报拿到了吗?”
郭勇抬起一双红眼,颤抖的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
“殿下,拿到了!石亨要造反!他要联合无生教刺杀皇上,扶南宫那位复辟!”
他把听来的阴谋,一字不漏的全说了。
书房里针落可闻。
小禄子和沈炼的脸,一下就没了血色。
“好。。。好毒的计策!”
沈炼哆嗦着嘴唇,后背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朱见济接过名单和计划,一页一页的看。
他的小手很稳,一点不抖。
但小禄子看见,殿下的指甲,已经掐进了肉里。
“殿下,陈虎是为了掩护我们,才。。。”
郭勇的声音哽住了。
“他死前还在喊,让我们快走,把消息带回来!”
“我清楚了。”
朱见济合上情报,站起来,转过身背对众人。
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把受伤的兄弟送去王瑾那,不惜一切代价,救回来。”
“厚恤陈虎家人。告诉他老娘,她儿子,是大英雄。”
“是!”
“你们也去休息。养好精神,最硬的仗,就要来了。”
郭勇他们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太子那个小小的背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朱见济一个人。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看着外面的黑。
夜风吹来,他瘦小的身子晃了晃,眼眶终于红了。
几天前。
演武场。
陈虎在月光下,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
他走过去问:“写什么呢?”
陈虎挠着头,笑的很朴实:“回殿下,给俺娘写信。俺娘不识字,写了让村里秀才念。俺想告诉她,俺现在出息了,跟着太子爷,吃得饱穿的暖,每月还有饷银寄回家。等再过两年,俺攒够了钱,就回家给她盖个大青砖瓦房,让她当老太君。”
信的最后,他写道:
“娘,您放心,儿子再这里一切都好。太子殿下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心善着呢。他说,要带着我们,给大明换一个朗朗乾坤。儿子不懂啥是朗朗乾坤,但俺觉得,哪样的日子,肯定有肉吃,有新衣穿,没人敢再欺负咱们了。”
“儿子盼着那一天,也盼着早日回家看您。”
信,也许还在去他老家的路上。
写信的人,却回不去了。
一滴热泪从朱见济的眼角滑落。
他抬手,狠狠抹掉。
再抬头时,脸上的悲伤不见了,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石亨,徐有贞,曹吉祥,无生教。。。”
他一个一个的念出这些名字,每个字都像用刀子刻出来的。
“你们,都得死。”
“我要用你们的血,祭我的卫士。”
“我会让你们知道,有些代价,你们付不起!”
但新的问题来了。
宫门落锁,全城戒严。
手里这份能决定无数人生死的情报,要怎么送出去?
怎么在石亨动手前,把它送到于谦手里?
怎么才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布下一张反杀的大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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