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
天还没亮透。
朱见济不是睡醒的,是痛醒的。
尖锐的刺痛感。
像有数不清的细针在骨头缝里啃,啃噬他的经脉。
“牵机引”又发作了。
他蜷了一整夜。
靠着上辈子的内家呼吸法硬扛,屁用没有。
这具九岁的身子骨太薄。
油尽灯枯是迟早的事。
他披上衣服坐起来。
小禄子端着水盆进来了。
“殿下,您醒了。”
小禄子的声音压着,透着股不安。
昨天那场“捉迷藏”,让这小子成了朱见济唯一能用的人。
“备水,本宫要沐浴。”
朱见济的声音又干又哑。
“殿下,您身子弱,御医说。。。”
“没事。”
他打断了小禄子。
“再把本宫那件天青色的常服拿来。”
他得让自个儿看起来精神点,不然待会儿的戏唱不真。
小禄子不敢再多嘴,扭头就去办。
热水雾气蒸腾。
朱见济闭上眼。
昨天的试探和收服,很成功,但也把他掏空了。
孙太后那碗“百合莲子羹”,是把刀子又往他脖子上送了一寸。
慢的不行,就来快的。
这是不给他留活路。
“等死,可不是我的风格。”
他嘴里念叨。
要解“牵机引”和“腐君草”混起来的毒,没那么容易。
几十种珍稀药材,配伍麻烦的要死。
他现在的处境,别说找药,出东宫药房的门就是送死。
但他脑子里有个东西。
一味最普通不过的药材。
甘草。
能暂时压住“牵机引”的毒性,给他争取点时间。
问题是,怎么拿到?
他一个太子,张嘴就要甘草这种烂大街的玩意儿,本身就透着古怪。
慈宁宫和司礼监的眼睛遍地都是,他稍微有点不对劲,那边立刻就能知道“太子察觉了”。
到时候送来的就不是汤药,是匕首了。
必须找个谁都挑不出错的由头。
一个能让他光明正大拿到甘草的由头。
而且还得是大量的,上品的。
朱见济的脑中,闪过他爹朱祁钰那张又累又带着疼爱的脸,还有那压不住的咳嗽声。
一个计划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奥斯卡。
今天得欠我个小金人。
。。。
巳时,乾清宫东暖阁,御书房。
景泰帝朱祁钰正在看折子。
于谦刚走,桌上还放着京营操练的奏本。
他拿笔的手有点抖。
不是累的。
是后怕。
自从前天晚上知道了儿子中毒的真相,他这两天就没合过眼。
一闭上眼,就是见济苍白的小脸,还有手臂上逼出来的那几滴黑血。
这天下是他的。
他竟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护不住。
一阵气血上涌,他忍不住侧过头,咳的撕心裂肺。
“父皇!”
门口传来一声清脆又有点怯生生的叫唤。
朱祁钰一愣,抬头看过去。
他的宝贝儿子,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裳,正扶着门框。
小脸还是白的,但眼睛亮晶晶的。
“济儿?你怎么来了?”
朱祁钰又惊又喜,赶紧起身。
“外面风大,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快进来!”
朱见济迈着小步子跑过去,却在三步外停下了。
他没扑进他爹怀里,而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儿臣,给父皇请安。”
这小大人的样子,让朱祁钰心口一软,眼眶都热了。
病了一场,他的济儿,像是一晚上就长大了,懂事了。
“好孩子,快过来。”
朱祁钰招招手,把儿子拉到身边,按在自己的龙椅上坐好。
“让父皇好好看看,气色是比前两天强些。”
“儿臣是想父皇了。”
朱见济仰着头,眼神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儿臣躺在床上,总想着父皇是不是又在咳嗽。刚才在殿外,儿臣就听见了。”
他伸出冰凉的小手,轻轻的放在朱祁钰的手背上,一脸的心疼。
“父皇天天为国事操劳,可得保重龙体。儿臣听御医说,甘草泡水喝,最能润肺止咳。父皇咳的这么厉害,怎么不用些?”
孩子气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在朱祁钰心口。
朱祁钰长长的叹了口气,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朕这老毛病了,一到春天就这样。甘草那东西,太医院有的是,朕嫌它有股药味,懒得用。”
来了!
朱见济等的就是这句。
他眼睛一亮,脸上是孩子才有的那种天真,带点撒娇的劲儿,晃着朱祁钰的胳膊。
“父皇,那让儿臣替您尝尝!”
“儿臣先尝,要是不苦,没药味儿,父皇再喝,好不好?”
“儿臣的舌头不怕苦,万一要是苦的,就都让儿臣喝了,不苦着父皇!”
这话说的又巧又让人心酸。
一个九岁的娃,自个儿还病着,却惦记着替爹尝药。
朱祁钰再也绷不住了。
他一把将儿子死死的搂在怀里,虎目里泪光闪烁,喉咙哽住,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这些年,他忙着朝政,忙着应付南宫那个哥哥,忙着跟那帮只想复辟的乱臣贼子斗。
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实在是亏欠太多。
现在,这个差点被他疏忽害死的儿子,却反过来用最干净的心思关心他。
“好。。。好。。。朕的好儿子!”
朱祁钰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都抖了。
他松开朱见济,用袖子胡乱的抹了把脸,对着殿外就高声喊。
“来人!兴安!”
司礼监掌印太监兴安一路小跑的进来。
“去!传朕的旨意!去御药房,把库里最好的那批北地紫花甘草,给太子送去!要多少,拿多少!还有,传话给东宫药房,往后太子殿下但凡有任何用药的需求,一律用最好的,不得有半点耽搁!”
皇帝这道口谕,斩钉截铁。
这不光是赏赐甘草,更是告诉整个后宫。
太子,是他朱祁钰的逆鳞,谁也别想碰!
朱见济低着头,嘴角弯出一个很难察觉的弧度。
第一步,成了。
没多会儿,一个穿着八品官服,身形微胖的中年太监,捧着一个黄花梨木盒,跟着兴安快步走了进来。
“东宫药房总管王瑾,叩见皇爷,叩见太子殿下。”
来人就是王瑾。
他跪在地上,把木盒高高举过头顶。
朱见济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这人四十左右,脸白净,看着很老实。
可他抬头的瞬间,朱见济抓住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东西。
那眼神里,混着同情,探究,还有一种深深的挣扎和无奈。
那不是一个害人者的眼神。
倒像个。。。被命运掐住了喉咙的可怜人。
“起来吧。”
朱祁钰心情好,随意的挥挥手。
“东西呈上来。”
王瑾恭敬的将木盒递给兴安,从头到尾,他的目光都没敢再和朱见济对上。
可朱见济知道。
鱼,已经上钩了。
。。。
回到东宫。
殿门一关,朱见济就让小禄子把所有宫人都撵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就剩主仆两人。
“殿下,您的计策真是神了!”
小禄子打开木盒,一股浓浓的草药甜香冒了出来。
盒子里码着整整齐齐的,全是质地坚实,表皮赤红,断面有淡紫色花纹的上品甘草。
这批甘草的价钱,都够在京城买个小院子了。
朱见济没看甘草,他脑子里全是王瑾刚才的那个眼神。
“禄子。”
“奴才在。”
“你觉得,刚才那个王瑾,是个什么样的人?”
朱见济拿起一根甘草,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小禄子愣了下,想了半天,才回话。
“回殿下,王总管在宫里有些年头了,人很低调,从不跟人吵。大家都说他是个老好人,医术也不错,就是。。。胆子小了点,见了谁都点头哈腰的。”
“胆子小?”
朱见济冷笑一声。
“一个能管着东宫药房,看过无数脏事还能活到今天的人,你真当他胆子小?”
“奴才愚钝。。。”
“他的胆子不是小,是被磨平了,是有东西,逼着他不得不装成一只羊。”
朱见-济将那根甘草折成两段,递给小禄子一半。
“去,用这半截,沏一壶浓浓的甘草水来,本宫现在就要喝。”
“是!”
小禄子接过甘草,转身就去。
朱见济将剩下的半截含进嘴里。
慢慢的嚼。
一股甜味在嘴里化开,顺着喉咙流下去。
暖洋洋的。
四肢百骸的刺痛都轻了点。
但这点甜头,饮鸩止渴。
他要的解药,整个东宫,只有一个人能配。
王瑾。
那个老好人。
那个被掐住脖子,喘不过气的可怜虫。
朱见济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要找到那根绳子。
然后,亲手把它从别人的手里,换到自己的手里。
喜欢医武双绝:我,朱见济,逆转大明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医武双绝:我,朱见济,逆转大明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