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于谦府上出来,天都黑透了。
十一月的风刮在脸上,跟刀割一样。
他没坐轿。
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宫道上。
小禄子提着灯笼,踮着脚尖跟在后面,气都不敢喘。
于少保那声长叹,就在朱见济心口窝扎了个洞。
到现在还往外冒着凉气。
超常规手段。
这几个字从于谦嘴里说出来,分量太重了。
一个把“规矩”刻进骨头的老臣,亲口说出这话。
这说明,朝堂上最硬的那根骨头,对着京营那头怪物,也只能认栽。
没路了。
温和,体面,规矩的法子。
全都不顶用。
朱见济停在毓庆宫门口。
他没进,转过头,看向宫墙外的西厂。
那双眼睛里,冷得吓人。
规矩的路走不通。
那就用不规矩的法子,杀出一条路。
“小禄子。”
他的声音又轻又冷。
“奴婢在。”
小禄子赶紧往前凑。
“传令,召西厂所有档头,一炷香内,到地字号密室见我。”
“是。”
小禄子脖子后面一凉。
殿下要动刀了。
西厂,地字号密室。
这里是西厂的心脏,墙上挂着京城布防图,还有一张蜘蛛网一样的人名关系网。
朱见济一身黑衣,坐在太师椅上,手指头捻着一枚柳叶刀的锋刃。
底下,十几个西厂档头站着,一个个都跟石头人一样,屁都不敢放一个。
“上次,在宣武门大街,故意拖东宫卫后腿,害钱师傅重伤的哪个京营百户,叫什么?”
朱见济开了口,声音不大,屋里的活人却都打了个哆嗦。
小禄子上前一步,弯下腰。
“回殿下,那人叫张虎,魏国公夫人家那边的远房亲戚。事后不仅没罚,还因为盘查奸细有功,升了一级,现在是京营神机右哨的千户。”
“好,很好。”
朱见济点了下头。
“抓他。”
小禄子一下抬起头,眼睛里冒着狼一样的光。
“殿下,您的意思是。。。”
“我要活的。”
朱见济手里的柳叶刀往桌上一插,刀尖整个没进木头里,嗡嗡的响。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今晚子时,我要在西厂诏狱里看见张虎。我要亲自审,把他背后的人,一根根给我拔出来。”
他要用这个张虎当钩子。
一个能捅进京营这个铁桶里的钩子。
“奴婢遵命。”
小禄子一头磕在地上,声音都在抖,全是饿坏了的狼闻见血腥气的兴奋。
“殿下放心,上次是奴婢没用,让犯人死在了诏狱。这次,就算是一只苍蝇,奴婢也绝不让他死在西厂的地盘上。”
他转过身,对着那帮档头,压着嗓子吼。
脸上的肉都在抽。
“都听见了?太子爷的令。今晚,就是把张府翻过来,也要把张虎给老子囫囵个的带回来。谁敢出岔子。。。”
他没往下说,拿手在脖子上狠狠一拉。
所有档头都缩了下脖子,齐齐低头。
“遵命。”
一张抓京营千户的网,黑灯瞎火的就张开了。
。。。
子时。
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张虎府邸外,几十个黑影贴着墙根,从四面八方摸了过来。
他们是西厂的王牌,个个都是干潜入暗杀抓人这种脏活的好手。
今晚的行动,小禄子亲自带队。
这是西厂第一次对京营的官动手,只能成,不能败。
他趴在对面房顶上,眼睛跟鹰一样,死死盯着那座院子。
跟情报对上了。
张虎好色,今晚在三姨太院里。
府里二十个护院,都是些样子货,不顶事。
小禄子比了个手势。
几个黑影翻进院墙,熟练的摸向了几个暗哨。
没听见喊声,只有几声骨头被掰断的闷响。
“动手。”
小禄子一声令下。
几十个西厂缇骑冲进了张府。
一群不说话的活阎王,直奔后院三姨太的卧房。
带头的档头一脚把门踹开,大喝。
“西厂办案,闲人回避。”
屋里,床上的被子里,一个女人尖叫起来。
几个缇骑扑上去,一把掀开被子。
空的。
床上只有一个吓破了胆的三姨太,根本没有张虎。
“人呢?”
档头的后背,一下就湿了。
“大。。。大人。。。老爷。。。老爷半个时辰前,说。。。说去书房有事,就走了。。。”
“坏了。去书房。”
一群人又冲向书房。
书房的门没关严。
推开门,一股茶香飘出来。
桌子上,一杯茶还冒着热气。
旁边一盘橘子,刚剥开,还带着水。
这说明,屋主刚走。
人没了。
带队的档头,脸上的血色瞬间退的干干净净。
他知道,完蛋了。
消息传回来,趴在房顶上的小禄子,整个人都僵了。
跑了。
西厂几十个高手围着,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目标就这么没了。
这他妈的脸都丢尽了。
有人通风报信。
而且,就在他们动手前的一刻。
“封城。给老子搜。他妈的,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老子刨出来。”
小禄子的声音都变了调,他第一次尝到了这种被人耍了的滋味。
。。。
第二天,大清早。
消息不是西厂搜出来的。
是城外的巡城御史报上来的。
京城西边二十里的乱葬岗,发现一具男尸。
看穿着,像是个军官。
西厂的人赶到时,五城兵马司的人正捏着鼻子,准备把尸体拖走。
“又是个喝多了打架死的,晦气。”
小禄子挤开人,就看了一眼,眼睛一下就直了。
死的就是张虎。
他脸上青紫交加,衣服也破了,看着确实是打架打死的。
“慢着。”
小禄子拦住拖尸体的兵。
他蹲下身,自己上手检查。
当他的手摸到张虎后脖颈的时候,他的脸彻底黑了。
他什么也没说,挥了挥手,手下人就把尸体装进马车,拉回了西厂。
西厂的仵作,是大明最好的。
半个时辰后,一份验尸报告,放在了小禄子的桌上。
张虎身上的伤,全是皮肉伤,看着吓人,其实不致命。
真正的死因,是脖子断了。
有人从他背后,用一种极专业的法子,一下就拧断了他的脖子。
仵作在报告最后,笔迹都在抖:这是军中审讯时,防止犯人自杀或乱说话用的杀人技,一下毙命,干净的吓人。
敌人的速度和狠毒,让小禄子这种见惯了血的人,都感觉后脖颈发凉。
。。。
毓庆宫,书房。
朱见济听完小禄子的回报,半天没吭声。
小禄子跪在地上,脑袋都快埋进地砖里,声音里全是窝囊。
“奴婢无能,行动失败,还让对方在眼皮子底下杀了人。请殿下。。。降罪。”
西厂成立以来,太顺了,让所有人都觉得,这天下没有西厂干不成的事。
这次失败,一巴掌抽在所有人脸上。
火辣辣的疼。
朱见济没发火,连一句骂的都没有。
他平静的出奇。
他走下来,亲自把小禄子扶起来。
“不怪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好像什么都看透了。
“是我,把事想简单了。”
他走到那副巨大的京城沙盘前,看着上面那些代表京营卫所的黑棋子,不说话了。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在跟石亨,跟徐有贞,跟魏国公这些人斗。”
“现在我才明白,错了。”
朱见济伸出手,轻轻扫过那片黑色的棋子。
“我们面对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套会自己转,自己杀人,自己藏秘密的机器。”
“在这套机器里,他们有自己的探子,自己的规矩,自己的刽子手。西厂想钻进去,就跟拿针去扎铁板一样,根本扎不透。”
“任何抓人审问的法子,都会被这套机器提前知道,提前动手,甚至。。。提前清理掉。”
这次失败,让朱见济彻底看清了。
他想用西厂这把刀,从外面给京营捅个口子。
可京营根本不是一堵墙。
它是个长满了毒刺的大铁球。
你碰它一下,它没事,你的手先烂了。
小禄子听着太子的话,不太懂,但他听明白了一件事。
太子殿下,没有因为这次失败就泄气。
相反,他好像想通了更要命的东西。
“殿下,那。。。那我们下面怎么办?”
朱见济没回答。
他的目光,从沙盘上代表自己势力的蓝棋子,移到了那片黑色的海洋上。
他的眼神,变了。
之前,是想着用计,用巧劲,去撬开它。
现在,那眼神更直接,更野,带着一股子狠劲。
是狼看上了一块非吃到嘴里不可的肉时,才有的眼神。
他放弃了从外面下手的念头。
既然这把刀,不听话。
那就只剩一个法子了。
抢过来。
把这把刀死死的攥在自己手里。
朱见济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却全是冰冷的笑意。
他不需要更多情报了。
他需要的,是直接的,绝对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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