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发白了。
卯时的晨光,冷冰冰的。
照在南宫的琉璃瓦上,却照不进这片被忘掉的院子。
死寂。
换做往日,太监宫女早就开始了一天的活计,洒扫声,低语声,混成宫里独有的压抑晨曲。
今天,鸟都不叫一声。
整座南宫,像口闷死的棺材。
南宫主殿,奉先殿。
朱祁镇已经穿戴的整整齐齐。
一身玄色暗金龙纹常服,头发用玉冠束的没有一根杂毛。他坐在主位上,腰杆挺的笔直,手里捏着一枚玉佩,来回的搓。
他在等。
从丑时等到现在,等了两个时辰。
他在等石亨和曹吉祥的人来“请”他,等他坐回那个九五之尊的宝座。
可他等来的,是死寂。
宫外那阵乱糟糟的喊杀声,半个时辰前就没了。为什么还没人来?石亨的京营被锦衣卫给绊住了?
他的心腹太监阮浪,从殿外滚了进来,一张脸白得像纸。
“太。。。太上皇。。。不好了。。。”
阮浪“噗通”跪在地上,浑身筛糠。
“讲。”
朱祁镇没抬眼皮,声音里全是烦躁。他断定,计划出了点小岔子罢了。
“完了。。。全完了。。。”
阮浪的声音带着哭腔。
“宫门都封了!曹公公被小禄子那个杀才抓了!石侯爷的府邸,徐学士的府邸,全让锦衣卫给围了!”
“于谦。。。于谦那老狗,拿着伪帝的兵符,去了京营!京营的弟兄们,没动静了。。。”
“哐当!”
朱祁镇手里的玉佩,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
他猛的站起身,眼前一黑。
“你说什么?”
他一把薅住阮浪的衣领,眼珠子红的能滴出血。
“京营!石亨手底下那十万大军,怎么会没动静?!”
“奴婢不知啊!”
阮浪吓尿了。
“听说。。。听说宫里的刺杀也败了!刑罚长老那帮人,全死在了乾清宫外的假山里!”
“败了?”
“全败了?”
朱祁镇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撞在冰冷的御座上。
他不信。
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会败。
他那个软蛋弟弟,怎么可能挡得住这一击。
“不。。。”
“不可能。。。朕没有输!朕还没有输!”
死一样的安静过后,朱祁清突然爆发出一阵尖笑,又尖又利,在大殿里打着转。
他一把推开御座,疯了似的冲向后殿。
“阮浪!跟朕来!把东西给朕拿出来!”
后殿的库房里,全是灰。
朱祁镇指着角落里一个落满灰的大樟木箱子,嘶吼的命令。
“打开它!”
阮浪哆哆嗦嗦的撬开了箱子。
一股铁锈和霉味冲了出来。
箱子里,躺着一副坑坑洼洼的铁甲,和一张快烂掉的强弓。
“土木堡。。。”
阮浪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当年太上皇御驾亲征,兵败被俘穿过的那副甲。
是大明和太上皇的耻辱!
“闭嘴!”
朱祁镇一脚把阮浪踹开,眼神狂热的抚摸着冰冷的铁甲。
“这是天子甲!是朕的战袍!”
“朕要穿着它,再战一次!”
他疯了。
他竟然在几个太监的帮助下,把这副不吉利的盔甲,一件件套在身上。
甲胄很沉,磨的皮肉生疼。
他没反应。
他拿起那张硬弓,又抓了一把箭。
“扶朕上去!”
他指着大殿的房梁。
“朕要到这南宫最高的地方去!”
。。。
一刻钟后。
南宫奉先殿的殿顶,多了一道人影。
天光亮了些,朱祁镇披着甲,握着弓,在晨风里站着。
他往下看。
他的南宫,被一层层的锦衣卫围死了。
那些飞鱼服,那些绣春刀,在他眼里,都成了最扎眼的讽刺。
“乱臣贼子!”
一声嘶吼,从殿顶炸开。
“朕乃大明天子,朱祁钰窃国,尔等身为朝廷鹰犬,不思匡扶正统,尽然助纣为虐!就不怕将来史书凌迟,万世唾骂吗?!”
他的声音灌了内力,传出很远。
围着南宫的锦衣卫们一片骚动,你看我,我看你。
朱祁镇举起弓,搭上一支狼牙箭,弓弦拉满。
箭头,对着下面的锦衣卫指挥官。
“朕在这里!哪个不怕死的,敢上来拿朕!”
他用自己最后,也是唯一的身份,在赌。
他赌朱祁钰不敢背上“弑兄”的骂名。
他在求死。
他要用自己的死,给朱祁钰的皇位,钉上一根永远拔不掉的钉子。
。。。
乾清宫。
暖阁内,炭火烧的很旺。
朱见济小口喝着王瑾刚熬的安神汤。
刚才那一仗,他耗了太多心神体力,得尽快补回来。
一个锦衣卫千户跑进殿,单膝跪地,声音又急又气。
“启禀陛下,殿下!废帝朱祁镇。。。他。。。他穿着甲,上了殿顶,拿着弓骂街,公然抗旨!”
朱祁钰刚刚缓下来的脸,一下子涨红。
“反了!他还敢反!”
皇帝的咆哮,让整个暖阁都在晃。
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奏折笔墨洒了一地。
“朕待他不薄,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他还敢谋逆!还敢跟朕叫板!真当朕不敢杀他吗?”
景泰帝被压了几年的怨气,被背叛的火,还有死里逃生的后怕,这一下全爆了。
“卢忠!”
他对着门外吼。
“给朕调神机营来!攻进去!拿火炮给朕轰!朕今天就要清理门户,死活不论!”
“父皇,不可。”
皇帝快疯的节骨眼上,一个平静的声音响了。
朱见济放下了汤碗。
“嗯?”
朱祁钰猛的回头,一双血丝眼死死盯着儿子。
“为何不可?他都骑在朕的头上拉屎了!朕再忍,这天下人还当朕是皇帝吗?”
“父皇息怒。”
朱见济站起身,走到父亲身边,轻轻帮他理了理龙袍上的褶子。
“伯父他,这是在碰瓷啊。”
“碰瓷?”
朱祁钰一愣,这词他没听过,却一下就懂了。
朱见济点点头,眼神清亮又冷静,和外面的紧张乱象完全是两个世界。
“父皇,您想。伯父现在就是个废人,他这条命,还有什么用?唯一的用处,就是拿来恶心您,玷污您。”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爹。
“他现在就是在逼您。”
“您要是下令强攻,弓箭没长眼,他一旦死在乱军里,您就坐实了‘弑兄篡位’的千古骂名。”
“他死了,就成了某些人眼里‘为国殉难’的先帝。而父皇您,就算坐在这龙椅上,也永远洗不掉这身脏水。”
“他用他一条没用的命,换您一世的声名狼藉。这笔买卖,咱们亏到姥姥家了。”
朱见济的话,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朱祁钰瞬间清醒。
冲天的火气,被冰冷的算计给压了下去。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哥哥在最后关头,藏了这么毒的心思。
是啊,杀他,简单。
杀了之后呢?
那些心向故主的老臣,那些巴不得天下大乱的读书人,会怎么写?
朱祁钰不敢想。
他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他重新看向自己的儿子,这个才九岁的孩子。
那眼神,不光是惊讶和依赖了。
是敬畏。
深深的敬畏。
自己在政坛的风浪里滚了这么多年,刚才竟然被气昏了头,差点一脚踩进坑里再也爬不出来。
可自己的儿子,却一眼看穿了这一切。
这份心性,这份眼光。。。
“哪。。。”
朱祁钰的声音有点干,他不知不觉的,已经把眼前的儿子当成了一个能拿主意的谋士,而不是一个需要他保护的孩子。
“依你之见。。。这事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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