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剑与剑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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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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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莱特和尤夫总算突破了大批 “手脚” 围成的牢笼。两人在最后冲出来的时候,胳膊和小腿都被 “手脚” 的残肢划开了小口子,虽然没伤到要害,却也给本就累得不行的身体又添了点负担。

可就算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两人被困在洞窟里的事实还是没变 —— 哪条路能通到外面,依旧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尤夫又试着用祈祷契约确认方向,他闭着眼睛聚神了快半分钟,指尖聚起的微光在提灯光线下越来越暗,最后还是慢慢消失了,结果和之前没两样。两人只能又回到黑暗里摸索着走,每一步都得用脚尖先试试地面稳不稳。

莱特接受了尤夫用祈祷契约做的治疗后,伤口的刺痛感轻了些。他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把破了的衣袖撕下一块整齐的布条,对折了好几次,再用随身的小刀剪出分趾的缝,重新做了一双分趾袜。穿的时候,还特意调了调布条的松紧,好让它贴紧脚踝。

“咱们是能先顺利逃出去,还是衣服的布先用完啊……” 莱特低头看着新做的袜子,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别瞎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尤夫把水壶递到莱特面前,语气比刚才坚定了些,“只要还有水,总能找到出路的。”

歇了一小会儿,两人又开始探索。莱特走在前面,一只手提着提灯,另一只手抓着腰上的短剑,每走几步就停一下,侧着耳朵听周围有没有 “手脚” 移动的声音;尤夫跟在后面,眼睛一直盯着四周的岩壁,想找找有没有人工开凿过的痕迹。

就算走到腿都快僵了,膝盖那儿的肌肉一阵阵发酸,眼前的景象还是一点儿没变:洞穴的通道又乱又多,每个岔路口的宽度和高度都差不多,根本分不出区别;地面坑坑洼洼的,好多地方都盖着碎火山岩,踩上去容易打滑;那些常被当成洞壁的大熔岩块,表面还留着冷却后皱巴巴的纹路;再加上裹着提灯光亮的浓黑,提灯照到的范围还不到两米,再远点儿的地方就全黑了 —— 这一切都跟之前没两样。

没一会儿,这种单调又乏味的景象就让人感觉麻木了。到底走了多远、花了多长时间,全都记不清了。两人甚至没法靠饿不饿来判断时间,只能偶尔看看水壶里还剩多少水,大概估算一下过了多久。更糟的是,整座火山一直在微微震动,那震动从脚底传上来,让人心里发紧;余震还时不时晃着脚下的地面 —— 之前的余震已经让两人吃了不少苦,现在更是让他们站都站不稳,好几次都得互相扶着才能站稳。

鼻子也没法正常用了。火山洞窟里满是一股腐臭味,还混着硫磺的呛味儿,一直刺激着两人的鼻子,不光让嗅觉变迟钝了,连对其他气味的敏感度也慢慢没了。就算走到了可能有水的地方,也没法靠鼻子闻出来。

而最让莱特和尤夫受不了的,还是洞窟里的热气和潮气。空气里湿度特别大,吸进肺里都觉得黏糊糊的、热烘烘的,每吸一口气都得费更大的劲。在这种环境下走路,两人的脚步越来越沉,后背的衣服早就被汗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跟喝水的量正相反,汗从额头、脖子、后背这些地方一个劲儿往下流,顺着脸滑进衣领里。脑子也昏昏沉沉的,像要烧起来似的,偶尔还会走神,得使劲眨眨眼才能清醒过来。

即便这样,两人也不敢有一点儿放松。自从上次打完仗,跟 “手脚” 遇上、再逃跑的事已经发生好几次了。每次遇上,都得在窄窄的通道里赶紧躲、赶紧打,既要避开攻击,还得找机会反击。等第七次过后,两人干脆不数了,只知道每次打完,体力比上一次消耗得更快。只要还没走出火山洞窟,这种危险就会在周围藏着,等着扑上来。所以,就算莱特和尤夫已经累得不行,也得竖起耳朵,仔细听附近有没有 “肉墙” 发出的死亡咒语 —— 那咒语像低沉的嗡嗡声,一出现就说明危险要来了;同时还得小心防备 “手脚” 突然袭击,一秒钟都不敢走神。

因为连打个盹、好好歇会儿的机会都没有,每次停下休息,最多也就闭会儿眼、养养神,就得接着走,心里的警惕一直放不下来。一开始,两人还能说点玩笑话互相打气,比如逗逗对方头发上全是灰,或者比谁先找到平整的地方歇脚;到后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聊天越来越少,大多时候就靠眼神示意该往哪走,或者把水壶递给对方。

水省着喝,看样子还能撑一阵。每次喝水,两人都会把水壶斜得特别厉害,只让一点点水流进嘴里,润润干得裂口的嘴唇和喉咙,然后马上盖紧盖子。但唯一的食物 —— 肉干,正被两人一点点吃完。肉干本来装在莱特的背包里,现在只剩薄薄几片了,每次分着吃的时候,都会小心地撕成一样大的小块。在这种一直紧张、体力消耗又快的环境里,能让肚子里一直有东西消化,居然成了他们唯一的乐子。毕竟面对这种一成不变的处境,换谁都会觉得没劲儿,只有嚼东西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还真真切切地活着。

还好,初代哈斯曼设下的封印法术还没完全失效。岩壁上偶尔能看到淡金色的纹路,那是法术剩下的能量痕迹,虽然已经很弱了,却还能压住洞窟深处恶魔的气息。要是恶魔真的全被放出来、火山活动变得更厉害,洞窟里的温度会升得特别高,熔岩也会流得更频繁,两人早就活不成了 —— 洞窟里能让人死的东西本来就多,像熔岩喷发、有毒的水蒸气到处飘之类的,只是现在因为还有点封印的作用,才暂时没那么危险。

总的来说,莱特和尤夫不管怎么找,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找到。他们试着在每个岔路口做标记,用短剑在岩壁上刻简单的划痕,可最后还是会绕回原来的地方。他们多希望能感觉到一丝从外面洞口吹进来的风,哪怕只是一点点气流变化,也能知道往哪走,可不管怎么试,把手伸进黑暗里摸,空气都一动不动,一直是热烘烘、黏糊糊的。“说不定最早的余震已经把所有通外面的出口都堵死了”—— 这个最吓人的想法,一直在两人脑子里转,每次想到,都会不由自主地走快些,好像这样就能把这个让人绝望的念头赶走似的。

他们甚至没法确定,自己已经被关在洞窟里多少天了。莱特的胡子从一开始的稀稀拉拉,慢慢变得又密又硬,蹭到皮肤都能清楚感觉到;尤夫本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现在全乱了,额前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一部分眼睛,可他连抬手捋一捋的力气都没有。

没过多久,食物终于吃完了。最后一片肉干被两人分着吃完,嚼的时候,都特意吃得慢些,想让肚子里的饱腹感维持得久一点。

“莱特先生,你就跟我说实话吧。” 尤夫盯着岩壁上的封印纹路,突然开口说。

“啊……?” 莱特正低头检查短剑的刀刃,听见这话愣了一下,没明白尤夫想问什么。

“说实话,玉钢…… 是不是也能吃啊?” 尤夫的声音里带着点试探,眼睛盯着莱特腰上镶着玉钢的剑柄。

“…… 你要是想试就试试,要是够使劲,说不定还能从屁股拉出来。” 莱特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他知道尤夫是饿坏了才说这话,可也没别的办法安慰他。

这种没意义的对话,一点儿也没让两人的精神好起来。反而让空气更压抑了,两人都不说话了,只有火山的震动声一直在耳边响着。

莱特伸开胳膊腿,在熔岩堆成的小土坡上躺成个 “大” 字。他特意避开了尖的熔岩棱角,选了块相对平的地方躺下。地里的热气一直往上冒,透过薄薄的衣服传到身上,虽然让后脑勺觉得有点暖,但还不至于把头发和头皮烧焦。一开始在这么硬的地上躺,后背和屁股的骨头都会疼得厉害,没法放松;现在身体好像已经习惯了,疼得轻多了,甚至能短暂地闭上眼睛歇会儿。

一直流出来的汗来不及干,从皮肤上滑下来的时候,能清楚感觉到凉丝丝的,可很快又被周围的热气蒸干了,浑身都黏糊糊的。莱特慢慢转了转脖子,颈椎发出轻微的 “咔哒” 声,看见旁边的尤夫也懒洋洋地躺在地上,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胸口随着呼吸起伏的幅度比平时大得多。要是比谁更狼狈,尤夫的呼吸明显更急 —— 为了多吸点氧气,他的喉咙一直发出喘气声,每吸一口气都带着点杂音,像空气在气管里蹭着似的。

就算没有镜子,只要看看对方的样子,也能大概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头发因为又潮又脏,缠成了一团,用手梳的时候还会扯掉几根;破了的衣服上全是血和汗,深色的污渍根本分不清是血还是汗,好多地方的布都撕烂了,露出里面又白又瘦的皮肤;再加上 “手脚” 喷出来的液体,那液体是暗绿色的,干了之后结成硬壳似的斑点,粘在衣服和皮肤上,还散着淡淡的腥味儿 —— 这些乱七八糟的印子,全是脏东西干了之后留下的。

两人现在的样子,差不多就是在 “苟延残喘”。下巴上胡子的浓密程度,更能说明他们被关在火山里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莱特甚至能感觉到胡子蹭到衣领时的粗糙感。饿和累都到了极点,空肚子时不时抽着疼,只能用手按住肚子缓解;眼皮重得快睁不开了,可又不敢真的睡着。像蒸笼一样闷热的环境更是雪上加霜,让本来就虚弱的身体更撑不住了。虽然使劲省着喝,水壶里还剩一点水,但水量已经不到一开始的五分之一了,估计过不了多久,两人就得做好喝尿补水的准备,只是现在谁都不愿意先提这事。

“舒雅小姐…… 不知道现在安不安全?” 尤夫望着头顶提灯照不到的黑暗,小声念叨着,声音轻得都快被火山的震动声盖过了。

“这是我现在最担心的事。” 他又补充了一句,眼神里满是担心,手指不自觉地攥了起来。

心上人被坏人抓走,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尤夫一直想着这事也很正常。他和舒雅认识好多年了,之前还约好等这次任务结束就跟她表白,现在却被困在洞窟里,连对方是不是安全都不知道,这份着急让他根本静不下来。

“…… 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先顾好你自己。” 莱特闭上眼睛,声音很平淡,但也不是完全没温度,他知道尤夫的心情,只是现在的处境让他没法多说什么安慰的话。

“莱特先生难道不担心尼禄小姐吗?她也加入了那支人很少的队伍,潜入敌人那边了。另外,罗尼小姐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 尤夫转过头,看着莱特,语气里带着点不服气。

“说不担心是假的,但就咱们现在这情况,什么也做不了,想这些也没用。” 莱特睁开眼,目光落在尤夫身上,语气里满是疲惫,“咱们连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就算再担心,也没法传消息过去,更没法去帮她们。”

“你有时候说话,可真够冷漠的。” 尤夫轻哼了一声,其实也没真生气,只是心里的着急需要找个地方发泄。

“我已经累得不行了,别把气撒在我身上。” 莱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坐起来,能感觉到胸口越来越闷,估计是长时间缺氧加上太累导致的。

虽然两人说的话都有点带刺,但在这种时候,要是还费力气吵架,也太可笑了。尤夫说他冷漠,可能也没说错,莱特本来就不擅长表达情绪,就算心里担心,也习惯用理性压着。只是现在,莱特实在没心思去担心尼禄他们 —— 尼禄的本事他清楚,相信她能应付危险;罗尼虽然没什么经验,但做事很小心,还有其他同伴帮忙。现在,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错了,想太多只会让精神更快垮掉。

就在这时候,莱特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他靠在身后的熔岩上,眼神放空,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前的事。

—— 是啊,自己就算像这样死在荒郊野外,也很正常。这辈子,他好像从来没真正做成过什么事,反而总给身边的人添麻烦。

不管是打造圣剑,还是为青梅竹马和父亲报仇,他一件都没做成。打造圣剑需要特殊的材料和机会,现在被困在这儿,更是彻底没希望了;父亲和青梅竹马的仇,到现在都没找到真正的凶手,连要报仇的对象都模糊不清。

还把徒弟罗尼一个人留在外面。罗尼从小就没了家人,把他当成唯一的依靠,他还答应过要好好教她,让她成为能独当一面的锻造师,现在却可能没法兑现承诺了。

“我一定会救你。” 记得以前,罗尼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说过这句话。

“嗯。” 当时罗尼的回答里满是信任。

可这个承诺,他也没做到。现在想想,那句话更像是一时冲动说的大话,他根本没能力保护身边的人。

多可笑的谎言啊 ——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尼禄小姐结婚啊?” 尤夫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打断了莱特的思绪。

……

莱特一下子全身都僵住了,连呼吸都停了一会儿,半天没反应过来。他从来没想过尤夫会突然问这个,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尤夫。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脑子没问题吧?” 语气里满是不敢相信,还有点被打乱思绪的慌乱。

“我当然没问题,你这么问也太没礼貌了。” 尤夫挑了挑眉,语气很坦然,好像只是在问一件很平常的事。

不,莱特觉得,尤夫的脑子肯定是被高温烧坏了。不管是他,还是罗尼,为什么身边的人都急着把他和尼禄凑在一起?他和尼禄不过是一起打仗的同伴,偶尔会因为意见不一样吵两句,从来没超过同伴的关系,这些人却总爱想多了。

现在的莱特,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不耐烦地说:“我之前就说过,我跟那个女人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他特意把 “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几个字说得重些,想让尤夫相信。

“你再用这种借口糊弄,恐怕没人会信了!” 尤夫摇了摇头,语气很肯定,“上次你为了救尼禄,不管自己的安危冲上去,要是只是普通同伴,怎么会做到这份上?”

莱特保持着躺着的姿势,把脖子转向尤夫。“你是故意想跟我吵架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无奈,还有点被误解的烦躁。

“以前我也没看出来你们俩有什么,还以为你只是不好意思呢。” 尤夫的目光又移回头顶的黑暗,语气稍微缓和了点,“但后来发现,你每次提到尼禄,语气都会不自觉地变软,就知道我没多想。”

尤夫还是瘫在地上,连看都懒得看莱特一眼,好像对自己的判断特别有把握。

就在莱特呆呆地望着头顶空无一物的黑暗,想着该怎么反驳的时候,尤夫突然又问:“难道你有什么不能说的难处?”

要是 ——

要是这里不是火山洞窟这么糟糕的地方,空气不会这么闷热,耳朵里也不会一直响着火山的震动声;要是他们能确定自己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知道还有机会出去,莱特定然会把这个秘密藏得严严实实,绝不会随便告诉别人。可偏偏之前被尤夫勾起了话头,脑子本来就乱,再加上饿肚子让他没法好好思考,没等想清楚,就脱口而出了。

那个莱特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的秘密,那个他一个人扛了好多年的沉重事实。

“过不了多久,我就要死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说完之后,轻轻闭上了眼睛,好像卸下了千斤重的担子。

沉默在两人之间再次蔓延,比之前更久的停顿过后,尤夫才慢慢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犹豫,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确认:

“你脑子…… 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我又不像你。”

莱特的吐槽随口就说出来了,话音刚落,手指就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心里泛起一丝后悔。但周围沉闷的安静没给他太多思考时间,那股说不出来的压力像厚重的空气一样,催着他继续往下说。

没办法,他深吸了一口气,喉结动了动,才又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像叹气:

“…… 是‘魔剑精制’的原因。”

尤夫轻轻皱起眉头,目光在莱特脸上停了一会儿,追问道:“‘魔剑精制’…… 就是你和罗尼小姐一起在工坊里弄的那个法术吧?我之前好像听你们提过一次。”

“嗯,每次用那个法术,都会消耗我的‘魂魄’。” 莱特垂下眼皮,视线落在自己满是伤疤的手背上,语气里多了些沉重。

不光如此,魂魄的损耗还在一天天地伤害莱特的身体。这些症状在最近一年里越来越频繁,一开始只是偶尔觉得累,后来发展到手脚发麻,现在已经对他的日常生活造成了没法忽视的影响 —— 就连简单的拔刀动作,有时候都得停顿一会儿才能做出来。

说实话,在被关到这个又黑又潮的绝境之前,情况还能控制住,靠草药调理还能勉强维持。可就在刚才,他右眼的视力突然又变差了 —— 眼里看到的石头、沙子轮廓一下子就扭曲了,紧接着一阵强烈的头晕涌上来,太阳穴突突地疼,逼得莱特只好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缓了好一会儿才稳住身子。

很明显,过度劳累和连续好几天没吃饭,正是让情况变糟的原因。要是再在这种快撑不住的状态下硬扛,身体只会越来越差,说不定哪次战斗中就突然倒下了。能撑到现在,或许已经算运气好了。

“用不了多久,这只眼睛就会彻底看不见,就连命…… 恐怕也撑不了太长时间了。” 莱特抬起头,看向洞窟顶部昏暗的影子,声音里带着一点不容易察觉的发抖。

这番话,是莱特以前从没跟徒弟说过的心事 —— 就算罗尼可能早就从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变慢的动作里隐约看出来了。现在把话说出来,压在心里的担子好像轻了点,对他来说,倒有几分松了口气的痛快。

“…… 哦。”

可尤夫的反应却特别平淡,他只是点了点头,眼神没什么变化,轻描淡写得几乎有点冷淡。

“所以,你就算心里想跟尼禄小姐在一起,也因为身体这事,一直不敢往前走一步,对吧?” 尤夫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个明摆着的事实。

“是。” 莱特的声音里带着点苦涩,他微微侧过头,避开了尤夫的目光。

“可这样的话,尼禄小姐对你的心意,该怎么办呢?” 尤夫追问着,身体稍微往前倾了倾,看样子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莱特当然能感觉到尼禄的好感 —— 她会特意给他准备热乎的饭菜,会在他练剑的时候默默站在旁边看,会在他受伤的时候藏不住担心的表情。虽然他对周围人看到他俩互动就起哄的样子很不满,但自己对尼禄那份真心的喜欢,却没法否认,每次想到她的笑容,心里都会暖暖的。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没办法。

“你明明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却不知道具体还能活多久。但就算剩下的时间只有一年,或者一个月,甚至更短,对尼禄小姐来说,那些在一起的日子,也会是没法替代的回忆啊!” 尤夫的声音稍微提高了点,带着几分着急。

“可要是我成了她的累赘,该怎么办?” 莱特反问,语气里满是纠结,“我不想看到她为了照顾我,耽误自己的事;更不想让她在我走了之后,一直活在难过里。”

就算在剩下的日子里,他和尼禄尽量多待在一起,一起看日出、聊以前的事,也改变不了自己早晚要走的事实。

自己死后,被单独留下的尼禄该怎么办?以她的性格,说不定早晚能从这份失落里走出来吧。莱特这么相信着 —— 那位自尊心很强、做事直来直去的女人,从来不会轻易在别人面前示弱,不会因为这点打击就一直停着不走。就算会有一段时间哭哭啼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意见人,总有一天,她能重新整理好心情,朝着 “下一段生活” 往前走。

但另一个想法也跟着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正因为她自尊心强、做事直来直去,一旦认准了某个人,就会特别执着。尼禄说不定会为了自己守着这份感情,从此不再接受别人,不再往前走。要是她对自己的感情真有这么深,这种可能性也不算小。

那样的结果,跟一直停着不走,又有什么区别呢?

“跟我的回忆,说不定会变成绑住她脚步的枷锁,像一种没声音的诅咒。” 莱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就像安尔家被赋予的 “圣剑之鞘” 一样,本来是荣耀的象征,最后却变成了另一道束缚,让人没法自由地往前走。

名叫 “莱特?恩兹” 的过去,说不定会永远留在尼禄心里,挡住她往前走的路。

“我绝对不能让她变成那样。” 莱特的语气特别坚定,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所以,莱特一直没法对尼禄说出真心话。他故意避开跟她单独相处的机会,在她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的时候,主动转移话题。说不定哪天,她会鼓起勇气主动跟自己表白,但他早就下定决心,绝对不回应,哪怕会让她伤心。

这是他压下很多心愿后,没办法才做出的决定。

“诅咒?唉,你说得倒挺好听。” 尤夫的声音里带着点不耐烦,他低下头,用手指抠了抠地上的沙子,小声嘀咕着。

“说实话,你这么消沉,也该有个限度。不能因为害怕以后,就直接否定现在的可能性。”

“你说什么?” 莱特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尤夫,眼神里带着点惊讶。

“我倒觉得,你是被那位罗妮菲斯小姐‘诅咒’了吧?” 尤夫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莱特,一字一句地说。

这句话让莱特的心脏猛地一紧,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有点急促。

极度的尴尬一下子抓住了他,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干得发不出声音,一时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你…… 你在胡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莱特才勉强挤出一句话,声音有点沙哑。

“我没胡说。你会冒出刚才那些没用的想法,担心自己变成别人的累赘,害怕留下的人受伤,全是因为以前失去罗妮菲斯小姐后,有过类似的经历 —— 说到底,你就是被那段回忆困住了,就像被罗妮?菲斯小姐‘诅咒’了一样,不敢再随便投入感情,不是吗?” 尤夫的语气特别冷淡,话里满是嘲讽,每个字都像小石子一样,砸在莱特心上。

“这事跟罗妮没关系 ——” 莱特赶紧反驳,语气有点激动,胸口微微起伏着。

“根本就是一回事!你倒是回答我,你是不是因为罗妮菲斯小姐的事,才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觉得自己被那段过去‘诅咒’了?” 尤夫不依不饶,追问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别开玩笑了!”

莱特想都没想,就用胳膊肘撑着地面,猛地一使劲,挣扎着坐起来,眼神里满是生气。

确实,以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因为失去青梅竹马的罗妮菲斯,整天浑浑噩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意见外人,确实消沉了很久。

但那是对失去的难过,是对自己没本事的自责,跟 “被诅咒” 根本不是一回事。

“这么说,你对以前的事,就是这么看的?觉得我只是在逃避?” 莱特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又有点不服气。

尤夫的态度,就像在对待一个固执、不听话的小孩。刚才他还瘫在地上,一副没力气、连说话都费劲的样子,现在语气却特别激动,透着几分兴奋,脸也因为激动有点发红。

“‘诅咒’这两个字,看着像是在贬低你自己,可实际上,你是在贬低你心里最重要的人 —— 你觉得尼禄小姐没有承受难过的勇气,觉得她会因为你走了就一蹶不振,这难道不是看不起她吗?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尤夫顿了顿,接着说,“我猜,你也没把自己身体的真实情况告诉尼禄小姐吧?没必要在事情发生前,就自己瞎琢磨,把所有可能都往最坏的方向想。先跟她好好聊聊,把你的担心、你的心意都告诉她,不行吗?我觉得,你对尼禄小姐的态度太随便了,你根本没给她选择的机会。你…… 是真的喜欢她吗?”

这番长篇大论的指责,说得有条有理,让莱特不禁怀疑,尤夫现在是不是真的还饿着肚子 —— 毕竟之前他还因为没力气,连抬手的劲都快没了。对方的劝说不是没道理,他没法完全否认,可尤夫这么强硬的态度,一点都不给人辩解的余地,让他心里有点抵触。

莱特沉默着,没有反驳。他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衣角,或许是因为他心里本来就藏着点迷茫吧 —— 自己的决定,真的是对的吗?

不管他找多少借口,比如 “不想耽误她”“不想让她受伤”,不管他下多少次决心,告诉自己 “必须这么做”,事实上,他一直没法放下对尼禄的思念。每次看到她的笑容,每次听到她的声音,心里的防线都会松动。正因为这样,在这场争论里,他才会轻易处于下风,没法坚定地反驳。

可就在这时,莱特突然反应过来 —— 自己为什么要跟尤夫争论这些私事?尤夫不过是一起行动的伙伴,不是关系特别近的人,这些藏在心里的纠结,本来就不该随便跟人说。

—— 啊,果然是我太累了。连基本的防备心都变弱了,才会被尤夫的话带动情绪。

对自己来说,早就定好的事,根本没必要跟别人啰嗦,争论这些只会白白增加烦恼,实在太无聊了。

而且,说实话,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有自己的不对 —— 他从来没问过尼禄的想法,只是自己单方面做了决定。

“你是真的喜欢她吗?” 尤夫的这句话,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正因为是真心喜欢,才会这么苦恼,才会反复纠结,怕自己的选择会伤害到她啊。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想跟莱特先生说一句话 ——” 尤夫好像还不肯停,依旧在旁边絮絮叨叨,他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坐得舒服点。

这世上,大概没人喜欢听别人说教吧。莱特无奈地想着,本来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正要重新躺回地上,不再理会尤夫的话,可就在这时 ——

“唔!”

一股让人浑身发毛的寒意,突然从周围涌过来,让他一下子打了个哆嗦,所有的困意都没了。他赶紧改变姿势,左手撑着地面,右腿弯着,单膝跪地,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上的刀柄上,警惕地看向周围黑暗的角落。

用右眼盯着黑暗空间的尽头,那里光线特别暗,只能勉强看出石头的轮廓。隔着不算远的距离,能清楚看到无数细长的影子在地上爬,速度不算快,却带着让人心里发慌的压迫感。而耳边传来的、东西摩擦沙子的细碎声音,“沙沙” 声一直不停,正好证明他没看错。

那是无数 “手脚” 爬过来的动静 —— 那些东西,没发出叫声,只是默默地靠近,已经成群结队地逼到离两人很近的地方,空气里好像都飘着一股腥味。

冷汗一下子把莱特的后背打湿了,顺着脊梁往下流,让他觉得一阵冰凉。

—— 这次,是最后一场战斗了吗?他在心里问自己,一丝绝望悄悄冒了出来。

运气真好啊…… 以前在这个洞窟里,虽然也遇到过好几次类似的危险,靠着互相配合和一点运气,总能刚好冲出去,找到暂时安全的地方。

可现在,他的身体早就快撑不住了,连握剑的力气都快跟不上了。

就算像平时一样,把手搭在随时能拔出的刀柄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握力却明显因为没吃饭而变弱了很多,连刀柄上的花纹都感觉有点模糊。满是伤疤的腿,膝盖上的旧伤隐隐作痛,只能用平时一半的力气支撑身体,下半身重得像灌了铅,每动一下都特别费劲。更别说,他的视力越来越不稳定,右眼时不时会短暂看不清,情况糟到了极点。这具身体,从头到脚,就没一处好地方。

他们俩这样拼命挣扎,还能撑多久?说不定下次攻击,就彻底倒下了。

当莱特在心里问自己的时候,一股强烈的无力感一下子包围了他,让他几乎想放弃。就算这次能再侥幸逃出去,找到新的藏身地方,这样的突袭也只会一次次发生,没个尽头。不管怎么看,他和尤夫好像都没机会活着走出这个洞窟了。这场没个完、看不到终点的战斗,让莱特觉得一阵头晕,眼前的东西都开始轻微晃动。

“喂,莱特先生!你在听我说话吗?我还没说完呢!”

直到尤夫的声音传来,带着点不满,莱特才像刚睡醒一样,强行压下心里的绝望,转头看向同伴。

尤夫正用手撑着地面,慢慢爬起来,动作有点僵硬。他的脸又白又瘦,眼窝陷了进去,下巴上没刮的胡子沾着沙子,让他的下巴看起来一片黑,整个人显得特别憔悴。

接着,尤夫又开始小声嘀咕起来,语气里带着点抱怨:

“我不知道你把人生看得多明白,也不管你有多少难处,但你每次都摆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用自己的想法替别人做决定,强词夺理,这大概是你最大的毛病了。说不定正因为这样,你才能跟尼禄小姐互补吧 —— 她直来直去,你却总爱把心事藏着。可这次,我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喂!喂!” 莱特赶紧开口打断尤夫的话,语气里带着点着急,“别说话了,仔细听!”

莱特注意到尤夫镜片后面那奇怪的眼神 —— 瞳孔稍微放大,眼神有点涣散,像是没聚焦,才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尤夫好像完全没察觉到周围的危险,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 这家伙,是被热得脑子不清楚了吧!连周围的异常都感觉不到了!莱特在心里着急地想着,同时握紧了刀柄,做好了随时拔刀的准备。

刚才就觉得对方说话没条理、逻辑乱,现在静下心来一想,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熔岩山的热气早就弥漫在周围,把人的意识都弄模糊了,连思考都变得慢半拍。

“就因为觉得自己快死了,就不敢往前走 —— 为啥要因为这种没意义的理由退缩啊?你就不能偶尔顺着自己的心意,别想那么多,痛痛快快干一次?” 尤夫的声音里带着点不容易察觉的急躁,眼睛紧紧盯着莱特。

“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眼下还有更急的事要处理……” 莱特皱着眉头,语气里带着点无奈,想把话题拉回当下的麻烦上。

“回忆会变成尼禄小姐的负担吗?要是两个人真心相爱,一起的回忆本来就该是彼此珍惜的东西,这不才是该有的样子吗?既然俩人都跟中了咒似的爱上对方,都掏了真心,事后哪能那么容易就全忘了?” 尤夫不肯松口,话说得越来越直接,一步不让。

“行了,你清醒点!别再揪着这些不相关的事不放了!” 莱特的声音稍微提高了点,带着点不耐烦,他能感觉到尤夫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

“该清醒的是你才对!你一直躲着自己的心思,这么下去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尤夫那模样,简直像喝醉了一样没分寸,平时的冷静劲儿全没了。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的他,走路摇摇晃晃,身体微微往前倾,一副差点要揪起莱特衣服的狠样子,对着莱特大声喊,胸口还因为喘得急而一起一伏。

“你刚才说尼禄小姐的‘下一个’,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得说清楚!” 莱特抓住尤夫话里的关键,眼神变得严肃,追问起核心问题。

“啊?” 尤夫好像没料到莱特会突然追问,愣了一下,眼神有点涣散,一时没反应过来。

“说白了,你说的‘下一个’,就是指跟你不一样,其他那些不知道哪儿来的、跟尼禄小姐没关系的男人,对不对?” 莱特进一步把自己的疑问说清楚,语气里带着点不容易察觉的紧张。

面对眼前情绪失控、没法好好沟通的尤夫,莱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不说话,盯着他看。尤夫见他这样,又带着火气说了句 “别开玩笑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自己喜欢的女人会有‘下一个’—— 舒雅小姐除了我,还能跟别的男人一起走、一起过日子?光想到这种场景,就觉得胸口发闷,一肚子火。莱特先生,碰到自己在意的人,你不也这样吗?” 尤夫的声音因为激动有点沙哑,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我 ——”

莱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可能是把那句差点说出口的实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才会这么尴尬,脸还微微有点发烫,躲开了尤夫的目光。

可他这种不说话、回避的反应,反倒被尤夫当成了肯定的回答,觉得莱特跟自己想法一样。

尤夫赶紧移开视线,不看莱特了,转而望向莱特旁边的方向 —— 那儿隐约能感觉到敌人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连空气都好像变沉了。

“就你这种半途而废、拿不定主意的态度,就算现在情况还有转机,也会因为你不敢往前而彻底没法挽回,到时候再后悔就晚了。” 尤夫的语气里带着失望,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话说完,尤夫就不再停留,赶紧转过身,跑出了提灯能照到的范围。他的背影很快走远,慢慢消失在黑暗里,接着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熔岩山下的方向去了。随着距离越来越远,脚步声渐渐变轻,但还是能清楚听出来,他正一个人往危险的地方跑。

莱特只能站在原地,脚像被钉住了似的,呆呆地看着同伴一个人行动,心里又担心又有点没辙,说不出的复杂。

没一会儿,附近突然闪过一道刺眼的光,一下子把周围都照亮了,紧接着,震得耳朵嗡嗡响的爆炸声在这一带传开,连地面都轻轻晃了一下 —— 这是尤夫用祈祷契约弄出来的爆炸攻击,威力还不小。

“…… 这蠢货!明知道前面危险,还这么冲动!”

直到这时候,莱特才彻底从迷糊的状态里醒过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赶紧伸出右手,拔出腰上的佩刀,左手紧紧攥着提灯的把手,指关节因为用力都有点发白了。

之前他们一直用 “莱特当先锋、尤夫在后面支援” 的基本战斗方式,这种配合经过好几次实战检验,能最大程度发挥俩人的本事。可现在,负责在后面支援的同伴居然不管队形,自己跑出去了。就算真是被熔岩山的热气熏得脑子不清楚,这么没计划的举动也太莽撞了,完全是把自己往危险里送。

但转念一想,说不定在这种紧要关头,敢突破、主动出击的选择,反倒是对的。

至少比现在因为想太多而不敢动的自己,多了点行动力……

“混账 ——!”

莱特低声骂了一句,不再犹豫,迈开步子,朝着同伴跑的方向追了过去。憋了好久的火气,这会儿再也忍不住,彻底爆发了。激动的情绪跟着血液在身体里快速流动,流遍全身的每根血管,让因为打了半天仗、累得没力气的身体,暂时恢复了点劲儿,脚步也变快了。

“说白了,你说的‘下一个’,就是指跟你不一样,其他那些不知道哪儿来的、跟尼禄小姐没关系的男人,对不对?”

尤夫刚才的指责又在莱特脑子里响起来,现在再听到这话,早就晚了,没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了。

“自己喜欢的女人会有‘下一个’—— 舒雅小姐除了我,还能跟别的男人一起走、一起过日子?光想到这种场景,就觉得胸口发闷,一肚子火。莱特先生,碰到自己在意的人,你不也这样吗!?”

尤夫的话一遍遍地在耳边转,逼着莱特不得不面对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尼禄?安尔会跟不是莱特?恩兹的男人在一起,也就是尤夫说的 “下一个”,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莱特就心里一紧。

差不多的意思、差不多的未来、差不多的可能,每一种都让莱特觉得不安。

除了独一无二的自己,尼禄还能选别人吗?这个问题在莱特心里翻来覆去,怎么也忘不掉。

“就算拼了命,也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强烈的私心和想保护对方的念头推着莱特,让他再也没有一点犹豫,不顾一切地从熔岩山上跳了下去,朝着尤夫的方向追过去。

左手高高举着提灯,右手紧紧攥着佩刀,胳膊因为用力而绷得紧紧的,他在空中跳出去一段距离。玉钢做的佩刀反射着提灯的光,照亮了前面的路,也照亮了他要落地的地方 —— 那是之前他俩找到的暂时安全的地方,在小丘山脚下歇过脚。现在,无数长得像 “手脚” 的敌人正把独自战斗的尤夫围得严严实实,一层叠一层,织成了个密不透风的圈子,把他的退路全堵死了,让他没法脱身。

莱特正好落在包围圈前面不远的地方,离尤夫就几步路。跳跃的冲击力很大,落地时他的膝盖微微弯了弯,晃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他干脆顺着这股冲劲儿,身体往前倾,双脚快速交替,朝着包围圈猛冲过去,想赶紧冲破障碍,跑到尤夫身边。

面对最先冲过来的一条触手,莱特反应很快,把手里的武器翻过来,用刀背狠狠砸向触手。借着冲劲儿带来的力量,那只 “脚” 一下子断成了两截,断掉的部分掉在地上,只剩下 “脚掌” 还留在原地,没法再攻击了。

接着,莱特没停下来,发起了一连串又快又猛的砍击。佩刀在手里快速挥舞,每一下都准准地朝着敌人的 “手脚” 砍过去,动作又果断又利落,把前进路上所有 “胳膊”“腿” 之类能看到的目标,全飞快地打飞了,力气大得把被击中的敌人部件直接甩到了远处。他一直攻击,直到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再也没有能挡着他前进的敌人。

这么敏捷又迅猛的身手,动作又连贯又有力,让人连喘气的空儿都没有。但这么高强度的动作,也得付出代价 —— 不停地跑、不停地突然停下,让莱特一直蹭着地面的脚底越来越热,皮肤慢慢变红,甚至渗出血丝;地上滚着的大大小小的火山碎石,又尖又粗糙,不停地划破他的皮肤和肌肉,不光把之前打仗时刚长好的伤口又弄破了,还在他的胳膊、腿上添了好多新伤口,血慢慢渗出来,把衣服都染红了。

好在,这会儿气得上头的莱特,注意力全放在打仗和救同伴上,暂时感觉不到伤口的疼了。这场只能赢不能输的冲刺很快就结束了,从跳下来到冲破包围圈跑到同伴身边,莱特只用了短短十几秒,比平时快多了。

尤夫就蹲在他面前,样子特别狼狈。脸上的眼镜已经裂了,没法再用了,额头上有一道明显的伤口,血顺着脸往下流,滴在衣服上。他的眼神晃来晃去,好像被打懵了似的没法聚焦,身体还轻轻发抖。即便这样,尤夫手里的玉钢武器,还是攥得紧紧的,一点没松,显然还在硬撑着抵抗。

“莱特先生…… 我……” 尤夫看到莱特来了,嘴唇动了动,吃力地发出声音,语气里带着点愧疚,还有点虚弱。

“在这种被敌人围着、到处都是危险的情况下,能保持冷静的人本就不多,你控制不住自己也正常。”

莱特站在尤夫面前,比他高一些,低头看着他,语气平和了不少,没了之前的火气,反倒带着点理解。

“不如说,你能在之前的困境里撑到现在,没更早爆发,已经很不容易了。其实我自己,面对眼前的情况,心里也快忍不住了,快没耐心了。你刚才冲动跑出去的事,我先不跟你计较,先解决眼前的敌人再说…… 但我跟你说好了,以后要是有机会,等危险过去了,我肯定得好好教训你一顿,让你记住这次有多莽撞。” 莱特的语气里带着点严肃,既是警告,也透着对同伴的关心。

尤夫听了这话,皱起眉头,使劲眨了眨眼睛,眼神这才稍微清楚了点,勉强能看清莱特的样子。

莱特接着用严肃的语气提醒他,不让他放松警惕: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可真敢说啊,每句都说到点子上,没几句就把我惹火了,让我再也没法回避自己的想法。”

听了这话,看起来已经虚弱到站都站不起来的尤夫,却还是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就算你教训我多少次,那些话我还是要说。你不能一直躲着,对自己实在点吧,莱特,直面自己的心思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 你最好记住现在说的话,别等以后我真教训你了,又后悔或者找借口。” 莱特看着尤夫不服输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再跟他争。

莱特把手里的提灯塞到尤夫手里,让他有光能看清周围,然后扭了扭脖子,左右看了看,观察现在的战况。那些被打退的 “手脚” 敌人并没彻底放弃,正在重新围成圈子,想再把他俩困住。大概数了一下,敌人差不多有二十个,数量可不少。每只触手都从黑乎乎的洞顶上垂下来,长短不一样,五个指尖上伸出尖尖的 “爪子”,尖儿闪着寒光,深深扎进地里,直挺挺地立着,随时都可能发起攻击。它们看着跟人的手脚差不多,有类似的形状,可实际上,不管是硬度、攻击力还是动起来的方式,都跟人的肢体完全不一样,也就只是样子像而已,打起仗来比普通人的手脚厉害多了。

“我先把这些重新聚过来的家伙解决掉,把周围的危险清掉,之后再找你算账,好好跟你算今天这笔账。” 莱特握紧手里的佩刀,眼神变得坚定,做好了打仗的准备。

“随你便!等你解决完敌人,我也不躲,该受的教训我认了!” 尤夫握着提灯,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点坦然,同时也在努力调整状态,想尽快恢复体力,好能帮上忙。

听完同伴随口的回答,莱特没再多说,转过身,双脚一蹬地,又朝着前面的敌人冲了过去 —— 他动作很快,手里的佩刀攥得稳稳的,做好了迎接下一轮战斗的准备。

这一带又弥漫起死亡的景象,空气里满是凝固的死寂,连风吹过的痕迹都带着濒死的沉重。

刀刃在空间里快速划过,留下纵横交错的线条,每一次挥动都精准落在那些 “手脚” 上,不停地把它们斩断。断裂的残肢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这柄武器跟着莱特好几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现在早就沾满了血泥,刀刃各处都有明显的破损,甚至能看到细小的缺口在光线下隐约反光。但这些缺点,都被莱特短时间内积累的经验一一弥补 —— 他准确掌握了有效斩断 “手脚” 的速度、角度和力度,所有必需的技巧都彻底融入他的身体,不用特意用意识去控制,手臂和手腕就能自然做出最恰当的动作。他挥出的每一刀,都完全符合自己的想法,把目标彻底切成碎块,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当然,莱特自己也不是一点伤都没有。战斗时,他朝正面砍过去,敌人就会飞快绕到他背后发动突袭;等他从右边挥刀,对手又会马上扭到左边,躲开攻击的同时找机会反击 ——“手脚” 总能这么狡猾地盯着他防御不到的地方发起进攻。它们在莱特脚边快速移动,一直围着他灵活的脚步打转,只要他稍微一松懈,就猛地发起攻击,像突然冒出来的威胁一样直扑过来。莱特的后背、大腿、脸和肩膀上,早就满是被撕裂的伤口,新鲜的血不断从伤口渗出来,和触手残留的体液混在一起,在他身上形成一层脏污的薄膜。一团红灰色交织的浓雾一直绕在他身边,不管怎么动都甩不掉。

在人类和恶魔体液混杂的腥风血雨中,莱特就算一直果断挥刀,一点都不退缩,也不得不清醒地认清眼前的现实:这样一直流血,只会加快身体能量的消耗。战斗过程中,他经常发现手臂举不到想举的高度,导致砍击的范围比计划中变小;有时候迈出去的步子,也比脑子里想的慢一半,差点被敌人抓住破绽 —— 像这样的情况,在战斗中频繁出现,而且一次比一次明显。他清楚地知道,就算自己想把最后一点力气都榨干继续抵抗,撑不了多久也会彻底没力气,变成一具干巴巴的空壳。

更糟的是,莱特右眼的视力正以看得见的速度不断变差,视野里所有东西的轮廓都在慢慢扭曲,原本清楚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甚至没法准确判断敌人的位置和距离。他能清楚感觉到身体在变差,这条命早就到了极限,随时都可能彻底垮掉。

但就算这样 ——

“喔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还是没停下,一直在原地战斗,手里的刀从来没有片刻停顿。

既然视野已经扭曲变形,没法靠眼睛判断,那就干脆不用眼睛!不管怎样,就算周围传来的动静再微弱,他也能靠对手移动时发出的声音,还有空气里弥漫的陌生味道,锁定敌人的位置,然后毫不犹豫地挥刀冲上去攻击,哪怕姿态不顾一切,也要反击。既然砍击的准确度越来越差,没法保证每一刀都戳中要害,他就特意加大挥刀的力气,用更强劲的气势弥补准确度的不足。莱特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手臂上,让自己变成一个不停移动的攻击点,不停地对那群触手砍、砸、戳、踩,不放过任何一个出现的目标。

现在的他,进攻的势头已经到了没人能挡住的地步 —— 或许更准确地说,是没人敢挡。这样不管不顾的杀戮,早就变成了见东西就砍的状态,只要有东西进入他的攻击范围,马上就会被刀砍到。

纯粹的愤怒彻底控制了莱特的想法,这种原始的情绪特别强烈,用 “狂怒” 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而它的根源,更是来自一件特别私人的事,和他心里最在意的人紧紧相关。

“总之,就是指和你不一样的、其他不知道哪儿来的男人,是吧?”

一想到自己的女人可能被别人抢走,不能再留在自己身边,这种强烈的危机感就像尖刺一样扎在心里,让他没法冷静。

恐怕,这份愤怒的根源,正是莱特心里对在意的人的那种偏执的占有欲,这种情绪在战斗的刺激下被无限放大,成了支撑他战斗的动力之一。

“去死吧啊啊啊啊!”

到了这一步,莱特已经不想改变之前的想法,他早就认清了现实:自己绝对没法和尼禄一直在一起,毕竟他很清楚,自己没能力让尼禄一辈子都幸福,甚至连长时间陪着她走下去都做不到。

在莱特看来,没法陪着最爱的人走完一生,对真心想谈恋爱的人来说,无疑是最致命的障碍。每次他想到 “要让心爱的人幸福” 这个念头,再想到自己没剩多少时间的性命,那种强烈的无力感就会一下子涌上来,不管怎么都没法消除 —— 他很清楚,自己拥有的时间实在太短了,根本不够去实现对她的承诺。

当初选择进行 “魔剑精制” 的是他自己,他早就知道这个选择要付出的代价,现在走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但偶尔,等他静下心来,还是会对没法回头的现实感到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以后的日子。随着他对尼禄的感情越来越深,心里的遗憾也跟着不断增加,而且越来越强烈。

可残酷的命运从来不会因为个人的想法而改变,莱特只能眼睁睁看着现实按已经定好的路子发展,一步步走向早就注定的结局,却没能力改变一丝一毫。

或许,他现在这样疯狂砍杀,正是为了发泄心里这份没地方安放的不甘心,用战斗带来的痛感来麻痹心里的痛苦。

就像尤夫之前指责他的那样:莱特就像个闹脾气的小孩,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发泄情绪,就只能通过找别人出气来释放心里的郁闷。就连过去三年里,一直束缚着他、支撑他走下去的复仇念头,在现在这个时候也变得不重要了,完全被对尼禄的在意和自己的不甘心取代。

现在的他,没有任何复杂的想法,就想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打倒眼前看到的所有东西,以此证明自己还能战斗,还没有彻底倒下。

战斗中,一只 “手” 突然从旁边攻过来,毫无征兆地打中莱特的头部侧面,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身体一下子晃了起来。本来就歪斜的视野在这一刻剧烈晃动,眼前的景象彻底变成一片模糊,他的意识也跟着变得昏沉,差点彻底失去知觉,但最后还是靠着强烈的求生欲咬牙撑了过来,没有倒下。

他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念叨:

“我一定要活下去 ——”

还没有完成和尼禄的约定,还没有兑现对她的承诺,怎么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这条命本来就没剩多少时间,早晚都会失去,难道还怕在这场战斗中豁出去吗?

“我才不要白白死在这儿!!”

莱特大喊一声,把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手臂上,一口气让刀锋再次快速挥舞起来,攻势比之前更猛烈。

和触手的攻防战,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没多久就结束了。

莱特用尽全身力气,好不容易才把周围大量的 “手脚” 彻底斩断,失去支撑身体的力气后,又倒在了满是鲜血的地上。他趴在敌人的尸体上,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能证明他还活着。

不远处,尤夫一直抱着膝盖坐在原地,安安静静地看完了这场惨烈的战斗,没有上前帮忙,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算又一场战斗正式结束,两人还是待在这个满是死亡臭味的空间里,没有任何交流,却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着同一件事:

—— 我们应该已经到极限了吧。

带在身上的食物早就吃完了,连最后一点能填肚子的东西都没有了,两人的身体也因为不停地战斗和缺乏休息,累到了极点,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特别沉重。战斗中受的伤,虽然能通过祈祷契约进行大致的治疗,缓解身体的疼痛,让伤口不再继续恶化,但心里因为战斗和绝望留下的创伤,却没法用这种方式修复,只会在一次次经历生死后不断累积。在这个到处都是危险、没法安心睡觉的环境里,就算两人瘫在地上,也没法真正放松下来,更得不到充足的休息,身体和精神都在不停地消耗。

眼前的情况,已经危急到了极点,随时都可能迎来没法挽回的结局。

—— 但就算已经到了极限。

“事情不能就这么结束。”

尤夫抬起头,目光望向远方,用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语气小声念叨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易察觉的坚定。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当两人陷入困境的时候,尤夫就已经想到了一个或许能让他们活下去的办法。他隐约觉得,莱特可能也考虑过同一件事,只是两人都心里清楚,却没有主动说出来。那个办法太冒险,也太不合常理,一旦做了就没法回头,而且可能会带来没法预料的后果。

对尤夫来说,那无疑是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轻易用的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做这样的选择。

可现在,看着眼前的绝境,他们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冒险试一试。

—— 舒雅小姐……

尤夫的心思不由自主地飘到了被抓走的舒雅身上,心里满是担心。这几天里,舒雅到底经历了什么?有没有受伤?尼禄他们有没有找到她的下落,能不能平安把她救出来?还是说,她还被困在敌人手里,承受着不知道是什么的痛苦?

现在,尤夫唯一能确定的是:以舒雅的性格,她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就算面对自己的困境,也会勇敢地抵抗,不会向敌人低头。

她本来就是这样坚强的女人,自己作为和她一起行动的人,绝对不能因为眼前的困难就害怕退缩,丢她的脸,更不能辜负她的坚持。

—— 现在我能做的……

尤夫在心里默默想着,能做的就是牢牢记住这几天战斗中积累的经验,还有对周围环境的不断摸索,把这些都记在心里,希望有一天,这些东西能帮到舒雅,成为她摆脱困境的助力。

“就像莱特先生说的,我们一定要活下去,绝对不能白白死在这里……!”

尤夫低下头,看着地上蔓延的血泊,在心里郑重地定下了决心,眼神也跟着变得坚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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