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冲进锻造工坊那扇吱呀作响的铁皮门,尼禄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浪和硫磺味呛得皱了皱眉,她抬手拨开额前被热气熏得有些发黏的碎发,张嘴就喊:“赶紧给我指个能喝酒的地方!” 声音在摆满铁砧与熔炉的宽敞空间里撞出几道回音。
“啊?哈?”
正在收拾淬火工具的莱特和蹲在地上检查锻件的罗尼同时回过头,俩人手里的家伙什 “哐当” 一声掉在铁屑堆里,眼睛瞪得跟熔炉口的铜环似的,脸都快惊掉了,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看见刚出炉的圣剑突然长出了翅膀。
尼禄被他俩看得浑身不自在,脸颊 “腾” 地涨得通红,像是被熔炉烤过一般,她攥紧拳头扯着嗓子吼:“喝、喝酒能减压吧!?人喝了酒,那些憋在心里的火气不就全没了吗!?你们肯定得陪我去啊!!” 尾音在空旷的工坊里打着旋儿,震得墙角的铁桶都嗡嗡作响。
俩人愣愣地对视一眼,像是被按了开关似的,齐刷刷点了头,动作整齐得像是经过千百次演练。
要说独立自由都市里最适合喝酒的地儿,得数二号街的闹市区!那地方就像个被施了魔法的匣子,白天是飘着肉汤香的饭馆,到了晚上就换了副活色生香的模样,几乎所有店面都在玉钢灯的柔光线下亮闪闪的,窗棂上挂着的彩绸随风摆动,来这儿的客人多半是揣着空酒杯来的,脚步都带着几分急切。就算太阳沉到西边的城墙外、天全黑得像泼了墨,二号街的店也照样灯火通明,门缝里挤出来的喧闹声能把石板路都震得发颤,满是人们喝酒划拳的吆喝、酒杯碰撞的脆响,还有不知哪家传来的爽朗笑声。
莱特带着尼禄穿过两条挂满灯笼的小巷,来到了独立自由都市里最大的大众酒馆。这儿不是那种四四方方的单一馆子,而是在时钟塔广场上摆满了橡木桌椅的露天酒吧,头顶搭着遮阳的帆布棚,边角处垂着一串串彩色玻璃珠,风一吹就叮当作响。因为只在暑气蒸腾的夏天开,所以大伙儿都亲昵地叫它 “酒市集”,大陆各地的酒这儿都能找着,从北边雪山来的烈酒到南边海岛的果酒,架子上摆得满满当当。
“我常去另一家小酒馆,不过你是头回喝酒吧?这儿酒的种类多,能多试试,慢慢找找合自己口味的。” 莱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薄汗,指了指不远处码着酒桶的吧台。
刚下班的工匠们还穿着沾着铁屑的工装,佣兵们则敞着皮甲,都在这儿喝得正欢。每张桌子中央嵌着的玉钢发着淡淡的橘色光,像块暖融融的小太阳,把客人们本就被酒意熏得红扑扑的脸照得更红了,连眼角的笑纹里都盛着光。店员们穿着轻便的短打在座位间灵活穿梭,木托盘里的酒杯晃出细碎的酒花,忙着上菜送酒。有个喝醉的佣兵,满脸通红地眯着眼,色眯眯地摸了一把擦身而过的女店员的屁股 —— 看那样子是个外地姑娘,皮肤是被阳光晒出的健康小麦色,发尾还缠着几缕风沙 —— 结果挨了狠狠一巴掌,清脆的响声让周围都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那佣兵摸着脸颊嘿嘿傻乐,倒也不恼。这儿是好多家店联合营业,店员们的制服五颜六色,红的像火焰,蓝的像海水,有个胖老板甚至往脸上涂满白粉,顶着夸张的羽毛帽,打扮成街头艺人的样子,举着个铜铃在席间穿梭,逗得大伙儿直拍桌子。桌子上摆着油光锃亮的烤鸡,鸡皮脆得能看见焦香的纹路,还有撒着粗盐的炒豆子,咬起来嘎嘣响,旁边堆着切得随意的各种蔬菜,沾着晶莹的水珠,看着就清爽。酒市集中间搭着个小台子,有支乐队在演奏,手风琴的旋律混在客人们的笑声里,还有人跟着节奏用脚打着拍子,特热闹。
来这儿的不光尼禄和莱特。从说要去酒馆开始,罗尼和舒雅就坐不住了,刚在桌边坐下,罗尼就把帽子往桌上一扣,嚷嚷:“那赶紧点喝的啊!”
舒雅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笑着问:“尼禄小姐懂酒吗?”
“啊,不,不太懂。” 尼禄有些不好意思地拨了拨头发,眼神在满桌的酒瓶上打了个转。
“那尼禄先试试马奶酒?酒精浓度不高,带着点奶香味。” 莱特提议道。
“马奶酒酸味挺重的,不习惯的人估计喝不来吧?我上次喝的时候,酸得直皱眉。” 罗尼咂咂嘴,像是还能尝到那味道。
“啊?我倒挺喜欢的呢,觉得那酸味特别清爽。” 舒雅笑着反驳。
“那蜂蜜酒怎么样?甜甜的,应该合女孩子口味,尼禄觉得哪种好?” 莱特又问。
“交、交给你们定吧。” 尼禄的声音小了些,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
“我喝葡萄酒,要那种带点涩味的。” 舒雅轻轻敲了敲桌面。
“哦,这个不错!那我也来这个,尼禄就先来杯蜂蜜酒试试,甜甜的不容易醉。” 罗尼拍了板。
“莱特呢?” 舒雅转头问。
“麦酒。” 莱特言简意赅,目光落在远处的时钟塔上。
“服务员,点餐!” 罗尼扬手招呼,声音清亮。
“罗尼,点几个菜吧,光喝酒容易饿。” 莱特提醒道。
“啊?可以吗?那我可要多点些烤肠!” 罗尼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好事。
恶魔好像不光对吃的挑,对酒也挺讲究。罗尼和舒雅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各地的酒品,从酿造工艺说到口感差异,越聊越起劲儿,尼禄反倒插不上话,只能坐在那儿干笑,手指绞着衣角,心里像揣了个小石子,硌得不太舒服。听着他们聊,感觉四个人里就她没喝过酒,连空气里都飘着种自己是局外人的陌生感。
“我偶尔晚上会小酌一杯,搭配着甜点喝,感觉特别惬意。” 舒雅端起刚送来的水杯抿了一口。
“我大概就是陪莱特喝点儿,不过最近喝得勤了些,主要是工坊的活儿忙完,总想来点什么放松下!” 罗尼掰着手指头数着。
“我在菲欧推荐下偶尔会喝,她知道不少小众的好酒。” 舒雅补充道。
尼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感觉自己像个外人。家里的酒窖里是摆着几瓶葡萄酒,橡木桶上还印着精致的花纹,可那是招待客人用的,瓶塞都没动过几次,现在家里没人有喝酒的习惯。当然,瞒着主人偷偷喝那些酒的佣人菲欧除外,每次想起菲欧抱着酒瓶脸红的样子,尼禄就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尼禄正愣神呢,突然瞥见广场中央投下个巨大的影子,像块黑布罩了下来,她下意识地抬头一看 ——
“时钟塔……” 她喃喃自语,眼睛里映着那座高耸的建筑。
广场角落里,有座长得跟白玉柱子似的时钟塔,名副其实,直插云霄,塔顶的尖儿像是要戳破夜幕。这座塔还被自卫骑士团当了望台用,塔身上开着几个方形的了望口,偶尔能看见骑士的身影闪过,它是独立自由都市里最高的建筑,从城里哪个角落抬头,都能看见它沉默地立在那儿,像个守护着时间的巨人。
塔顶嵌着个比马车轮子还大的时钟,钟摆晃悠的声音虽然听不见,可每到整点,钟声就能传遍整个都市,沉闷又悠远,像是从远古传来的呼唤。这城里没有帝国内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时间的时钟盘,没有精确到刻度的指针。二号街的居民全靠时钟管理员敲钟来知道个大概时间,而管时钟的人,是靠塔里的水时钟来算时间的,那水流滴答的声音,估计只有塔内的人才能听见吧。
“看着就挺贵的。” 尼禄小声嘀咕,手指无意识地描摹着塔身的轮廓。
她的巡逻范围不在这儿,从没上过时钟塔,连塔底的大门都没靠近过。她忽然想起自己跳进爪痕的事,当时那股刺骨的寒气像是顺着骨头缝往里钻,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那种冰冷到绝望的感觉,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尼禄收回目光,打量着周围喧闹的人群,看见对面的莱特从怀里掏出个磨得发亮的小皮袋,解开绳结,从里面抽出一张泛黄的小纸片和点碎草叶,那草叶散发着淡淡的辛辣味,他把草叶均匀地铺在纸片上,灵巧地卷成棒状,用唾沫粘好边缘,叼在嘴里。接着罗尼像算好时间似的,不知从怀里哪个角落摸出个小石头大小的玉钢,在纸卷头上轻轻一擦。“滋” 的一声轻响,纸卷顶端冒出了火星,慢慢烧起来,腾起一缕细细的青烟。莱特微微仰头,轻轻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个圆圆的烟圈,烟圈在橘色的灯光里慢慢散开;罗尼则一脸平常地把玉钢塞回怀里,又转头跟舒雅聊起了下酒菜。
尼禄看着罗尼那熟练过头的动作,看得有些发怔,她眨了眨眼,转向莱特问道:“那是烟草…… 吗?” 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
“嗯,我喝酒时习惯抽这个,你要是介意我就灭了。” 莱特夹着烟卷的手指顿了顿,眼神里带着询问。
“不…… 不会……” 尼禄摇摇头,心里却觉得这是种她不熟悉的奢侈品,像橱窗里那些镶着宝石的饰品,遥远又昂贵。他抽的是这种卷起来的烟,听说比烟斗、雪茄便宜些,在普通市民里倒挺流行的。
莱特大概看出了尼禄眼里的疑惑,他一边吐着烟圈一边解释道:“城里会定期拨钱给我们工坊当锻造费,基本不会因为没钱没法锻圣剑。平时做锻造活儿赚的钱,全当生活费了,不算拮据。”
“什么?等等,这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 尼禄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不是因为缺钱,才跟个守财奴似的,连块好点的铁料都舍不得买吗!?”
“谁是守财奴啊。” 莱特无奈地撇撇嘴,“我不缺钱,就是不爱过太铺张的日子,觉得没必要。这玩意儿也就偶尔好奇尝尝,不算常抽。”
他日子过得也太俭省了,尼禄一直以为他日子过得挺苦呢,没想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既、既然这样,那我的刀……” 尼禄话没说完,眼神里带着点期待。
“这跟那是两码事,” 莱特打断她,语气认真起来,“圣剑的制作费我只花在锻圣剑上,一分都不能乱花。想让我给你锻刀,就得按规矩来,自己想办法凑材料和钱。”
“小气鬼!” 尼禄气鼓鼓地坐回椅子上,胳膊肘往桌上一搁。
“你才是小屁孩呢,一点规矩都不懂。” 莱特毫不示弱地回了一句。
旁边俩恶魔看着他们斗嘴,忍不住嘻嘻直笑,舒雅还悄悄碰了碰罗尼的胳膊,眼里满是笑意。
没过多久,侍者便端着他们点的酒走了过来。尼禄面前那杯泛着温润光泽的,正是她点的蜂蜜酒——顾名思义,便是用蜂蜜掺着清水稀释后发酵而成的饮品。她先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初入口时只觉顺滑爽口,正感受着那股冰凉的甜味在舌尖缓缓散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味却后知后觉地窜了上来,顺着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让她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说真的,这味道实在算不上好喝。
可莱特喝得那叫一个畅快,杯子里的酒眨眼就见了底,放下杯子便立刻又点了第二杯。旁边的罗尼甚至还捧着杯子,含糊不清地大喊“好喝”。尼禄看着他们,心里不禁犯起嘀咕:难道是自己的舌头出了什么问题……
她又试着喝了一两口,下肚的酒液慢慢在身体里漾开暖意,让方才还因烦躁而有些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下来。
“所以……”喝到这会儿,莱特放下刚续满的酒杯,开口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看你一脸不痛快的样子。”
“啊,嗯……”尼禄愣了一下,随即拿起酒杯轻轻晃了晃,把市长室里发生的事大致说了说。
“就是这样,我得去护卫那个叫齐鲁的男人,一直到舞会结束才行。”她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不情愿。
“你说的舞会,应该是大陆法委员搞的那个吧?”莱特接过话头,解释道,“代理契约战争结束后,大陆法委员为了让全大陆的步调能保持一致,会定期请各国的贵族、军人,还有那些有实力的商人,到中立的独立自由都市开个会,他们偏把这活动搞成舞会的形式,估计是想借着轻松的氛围,强调大家是来交流而非对峙的吧!”
“那个齐鲁,除了来咱们这儿回收异类尸体、搜捕死刑犯,好像还打算顺便参加这场舞会。他原本的护卫西丝卡得去忙搜捕死刑犯的事,所以这期间的护卫工作,就指名让我们自卫骑士团的我来做了。”尼禄撇着嘴,越说越觉得憋屈,“麻烦的是,从明天开始一直到舞会当天,我都得像个影子似的跟着他!”
“这明显是故意给你找不痛快,恶心你呢!”莱特想都没想便说道。
“看吧!我就说吧!”尼禄像是找到了共鸣,猛地提高了音量,一边说一边回想当时齐鲁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越想心里越气。借着这股火劲儿,她端起杯子就把剩下的蜂蜜酒一饮而尽,可气头上浑身本就燥热,这酒下肚不仅没压下火气,反倒让干渴感愈发强烈。
“真是的,那家伙以为自己是谁啊!可恶!没酒了!再来一杯!”她把空杯子往桌上一墩,冲侍者喊道。
“原来你是喝醉了就一个劲儿猛灌的类型啊……”莱特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刚说什么?”尼禄眯起眼睛,带着几分酒意的目光扫了过去。
莱特旁边的罗尼倒像只乖巧的小动物,一门心思地剥着刚上桌的胡桃,手指灵活地抠出果仁,堆在盘子里,时不时拿起杯子抿两口酒,对旁边的争执毫不在意。而尼禄旁边的舒雅,喝了几杯后脸颊泛起红晕,已经开始“啊哈哈、啊哈哈”地傻笑起来,看起来倒是格外开心。
不过这天是真的热,尼禄实在受不了,索性卸下了制服的胸甲,露出线条分明的胸口。一阵轻松的解放感瞬间袭来,她长长地呼了口气,抬手往胸口扇着风,想驱散那股黏腻的热意。
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其中一滴顺着双峰间的沟壑缓缓滑下。“啊啊,好热好热,这鬼天气。”她烦躁地嘟囔着。
“啊哈哈……呃,我说尼禄啊,你这样也太开放了点吧。”舒雅看着她,傻笑着说道。
“嗯啊……?”尼禄有些茫然地看向舒雅,没明白她的意思。
“你看,莱特在旁边都快看得流鼻血了。”舒雅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莱特。
“喂喂,别把我说得跟个没见过世面的色胚似的行不?”莱特立刻反驳,脸颊却悄悄泛起了红。
“莱特,那是玻璃杯,不是烟灰缸,别狡辩了。”罗尼这时抬起头,指了指莱特面前那个不小心掉进烟灰的玻璃杯,一本正经地拆穿道。
尼禄懵懵懂懂地看着莱特一脸无奈地拿起那个沾了烟灰的玻璃杯,随手放到一边。天实在太热了,加上喝了点酒,她感觉自己的反应越来越迟钝,脑子里像是裹了层棉花。
莱特不自然地用袖子擦掉鼻子底下的一点红印子,脸颊的红晕更明显了些。他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不过你也要去舞会啊,到时候会穿礼服吗?说不定还挺值得一看的呢!”
“是、是吗?”尼禄下意识地接话,心里竟莫名升起一丝期待。
“我是说从‘可怕’的角度来说。”莱特毫不留情地补了一句。
“你再说一遍试试!”尼禄顿时炸毛,作势要去打他。
虽然并非尼禄本意,但既然要去护卫那位大人物,她确实得准备一身合适的舞会衣服。父亲向来有长期合作的服装店,尼禄琢磨着,回头让菲欧去那家店订做一套就好。
这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看向莱特问道:“我听舒雅说你也收到舞会邀请函了,你会去吗?”
“不去,我这副样子去了,也只会被那些人当珍禽异兽围观,徒增麻烦。”莱特说着,随手把烟灰弹进桌上的烟灰缸里。
“你不知道也正常,”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舞会表面上说是为了统一大陆步调,其实根本是为了拉赞助。为了准备跟霍尔凡尼尔打仗,需要那些大人物出钱出力。毕竟霍尔凡尼尔的存在,普通人根本不知道,总不能明说为了对付一个他们没听过的东西要钱吧。”
听到“资金援助”这词,尼禄还是直愣愣地眨着眼睛,脑子里晕乎乎的,实在反应不过来其中的弯弯绕绕。
“可大陆各国不是都已经采取军事行动了吗?有必要这么刻意地求着别人援助吗?”她不解地问道。
“因为霍尔凡尼尔能带来巨大的利益啊。”莱特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虽然喝醉了酒,脑子晕乎乎的,但这句话尼禄却听得清清楚楚。利益?她皱起眉,等着莱特的解释。
莱特拿起一颗罗尼剥好的胡桃丢进嘴里,慢慢嚼着说道:“虽说它被称作大陆史上最恐怖的恶魔,但换个角度看,它是能半永久持续产生灵气的好东西。尤其是那些同盟国,更是毫不掩饰地把它当成产灵体的机器。在跟霍尔凡尼尔的战斗中表现怎么样、贡献多大,都会影响战后的利益分配,说白了,也关系到各国能分到多少好处,能不能捞到钱。你想啊,没哪个傻子会光为了白白消耗而打仗吧?正因为里面有利可图,各国才会这么卖力地重新锻造圣剑。这场舞会,说白了就是为了顺利编练军队开的吸金大会,估计主要是跟那些金主们说清楚,等重新封印霍尔凡尼尔后,利益该怎么分。”
这番话听得尼禄一阵反胃,瞬间就让她的酒意醒了大半。
为了和平、为了保护人类,这些本该是最优先、最神圣的事,到头来竟然全是幌子,国家和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眼里,原来只看得见赤裸裸的利益。她甚至没想到,本该肩负着大陆安定重任的大陆法委员会,居然也掺和在这种肮脏的算计里。
“真是太蠢了……”尼禄低声说道,这会儿心里已经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难过。
“所以,要是莱特去参加那种活动,”罗尼这时已经剥完了所有的胡桃,把果仁分成四份,推到每个人面前,才开口说道,“三年前的那些事肯定会被翻出来说三道四,一点都不好玩。”
尼禄默默地点了点头。就连聚集了国家首脑的三国一市会议,最后都落得那样的结果,那去参加这种充满利益算计的舞会,能有什么好下场,可想而知。
“这么说起来,我也得去参加这种乌烟瘴气的活动啊。”她叹了口气,心情愈发沉重。
气氛正沉闷的时候,舒雅“咚”地一声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放,猛地站起身。
“别担心!我会保护尼禄的!”她拍着胸脯大声说道。
“我不会让那些讨厌的家伙靠近你的!再来一杯!”舒雅说着,高高举起空杯子,冲侍者示意。
她这股没头没脑的活力,总能在不经意间驱散周遭的阴霾,拯救陷入低落的自己。尼禄看着她,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到时候可就真靠你了。”
“看我的吧!包在我身上!”舒雅拍着胸脯保证,脸上满是自信。
尼禄虽然笑了,但眼底深处,却明显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
说白了,自己还是没那种足以撑起局面的能力。那种名为煎熬的情绪就像潮湿角落里疯长的藤蔓,从骨髓里钻出来缠得人喘不过气,总觉得无论怎么挣扎,最终还是会落得一事无成的下场。
明明在三国一市的联席会议上拍着胸脯放了大话,转脸就被现实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差点被那沉重的压力压垮。对于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异类,还有被关在死牢里的死刑犯,她其实完全不清楚其中的内情,却偏偏为了守护这座城市里的市民们,不得不硬着头皮服从那些晦涩难懂的指令。
毕竟牵扯到各方利益的那场隐秘舞会,就设在这座号称独立自由的都市里。这么一想,恐怕这座看似光鲜亮丽的城市,本身也早已参与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吧?
她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骑士徽章,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 自己不过是个恪守职责的骑士,手里能握紧的只有那柄长剑,根本改变不了这盘根错节的局面,光说不练又有什么用呢?
“我到底要怎样才能真正抬头挺胸地站在这里?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摆脱这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尼禄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你该不会总把这些错综复杂的政治问题,当成你一个人的责任来扛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尼禄猛地抬起头,撞进眼帘的是莱特漫不经心的侧脸。
莱特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杯中的威士忌,半眯着眼睛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稍微学着妥协一下不行吗?你啊,太把这份工作当成自己的命了。”
这话像一根火星掉在了滚油里,她感觉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股热乎劲儿 “腾” 地一下冲到了脑门,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但奇怪的是,心里却异常冷静,冷静得像是结了层薄冰。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被绷紧的弓弦。
或许是杯里那喝不惯的酒精在作祟,又或许是微醺的感觉让她卸下了平时的冷静伪装。但她能确定的是,自己对 “妥协” 这两个字,有着近乎本能的反感。
“你这是在侮辱我,更是在侮辱整个自卫骑士团!” 她猛地拍了下桌子,杯中的酒液晃出细碎的涟漪。
“怎么会这么想?” 莱特挑了挑眉,语气依旧轻松,“你想多了,我就是觉得你该放轻松点,别总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看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不定也喝得有些醉了。
可他下一句话,却精准地戳中了尼禄烦恼的根源,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她层层包裹的伪装。
“你能做到的事情,其实没你自己想象的那么多。”
尼禄 “噌” 地一下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这种事 ——!”
“才不可能!” 这句话卡在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最终只化作一声压抑的闷哼。
“尼、尼禄?” 舒雅怯生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明显的不安。
“莱特……” 尼禄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眼神里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舒雅和罗尼在旁边面面相觑,完全不知所措。尼禄和莱特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无形的电流在碰撞。
“我确实没什么能力,这点我承认。” 尼禄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我不觉得,能以自己没能力为借口,就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旁边看着!”
“这想法是挺好,挺有骨气。” 莱特放下酒杯,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但我是说,硬撑也要有个限度。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崩溃的。”
“这样不是挺好吗?” 尼禄扬起下巴,像是在赌气,又像是在坚持,“我就该凭着这股劲儿去面对,不然还能怎么办?”
“太固执了。” 莱特摇了摇头。
“我性格就这样,改不了。” 尼禄梗着脖子说。
“真不可爱。” 莱特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瞬间,尼禄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被惊雷劈中。接着,一句完全没过脑子的话冲口而出:“我才不想被一个总被前女友牵着走的男人这么说!”
说完下一秒,尼禄就看到了莱特的眼神,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整个人一下僵住了。
他缓缓靠向椅背,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神变得冰冷刺骨,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被那毫无感情的视线盯着,刚才的酒意和那股冲动的热乎劲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意。
“啊,不……” 尼禄忍不住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不对,刚刚那是……”
“哪里不对了?” 莱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喜怒。
…… 尼禄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似的,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那是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像寒冬里的寒风刮过冰封的湖面。
“心爱的女人,一辈子有一个就够了,一直放在心里,哪里不对了?”
“你一个外人,别随便拿来说事。”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不过是个强敌。你要记着。” 莱尔曾经说过的话,毫无预兆地在脑海里冒了出来,让她更加无地自容。
“尼禄!?” 舒雅担忧的呼喊声在耳边响起。
她不管旁边众人诧异的目光,也不管舒雅和罗尼是什么反应,猛地转身就跑。
就算撞到了酒摊上的木桶也不管,像逃命似的往前冲,连舒雅在身后焦急追过来的声音都被她狠狠甩开了。跑出热闹的酒市集,那边就没有明亮的玉钢照明了,只有夜晚的寂静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在等着她,可她只是一个劲儿地跑。黑夜里的少女心无旁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到某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去。
“哈…… 呼…… 哈……”
跑得实在累了,她才踉跄着停下脚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是要挣脱束缚跳出来。整个人都蜷缩起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这是哪儿?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在哪儿似乎都无所谓了。尼禄抬手擦掉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等呼吸稍微平稳些,莱特刚才的声音和那冰冷的眼神又在脑子里清晰地闪了出来。
—— 你能做到的事,没你自己想的那么多。
她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悔恨,恨自己的冲动,更恨自己的无力。
—— 真不可爱。
比起被冒犯的愤怒,那种突如其来的羞耻感更加强烈,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 你一个外人,别随便拿来说事。
太丢人了,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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