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万籁俱寂,唯有祠堂内的风,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陈九立于香炉前,那盏燃烧了近百日的深蓝纸灯在他手中微微摇曳,灯光映照着他沉静如渊的脸。
墨生竹简悬浮于一侧,古老的字迹在昏暗中散发着微光:“灯芯含初代点化之念,若强行唤醒,恐引上古残识反噬神魂。”
“那灯……不是工具,是‘容器’。”井底,黑渊那沉闷如古钟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一丝警告,“您每烧一日,都在用自己的气运喂养它,唤醒它。”
陈九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眼中没有半分退缩,反而燃起了滔天战意:“那今天,就让它吃饱!”
话音未落,他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一滴蕴含着他一身气运的精血,殷红如玛瑙,决然地滴向那豆点大的灯芯。
没有缓冲,没有预兆!
轰——!
刹那间,灯焰暴涨三丈,深蓝色的火焰化作一道咆哮的龙卷,直冲祠堂屋顶!
整个祠堂被这妖异的蓝光笼罩,仿佛坠入了一片深海炼狱。
陈九只觉神魂一震,仿佛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拽入了无尽深渊。
识海之内,天翻地覆。
一道古老而孤寂的身影,在混沌中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身披残破不堪的道袍,袍角在无声的风中猎猎作响,上面沾染的似乎是早已干涸的神魔之血。
他手中提着一盏同样残破的古灯,灯已灭,魂已散。
而在他身后,是跪伏于地的万千生灵虚影,山河倒悬,日月无光,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为他悲鸣。
一个苍凉、霸道、蕴含着无尽不甘与愤怒的声音,如亿万道惊雷,在陈九的脑中轰然炸响:
“……又一个执灯者?……这天道的走狗,还未死绝?”
那声音中蕴含的威压,宛若太古神山倾轧而下!
陈九身形剧震,踉跄后退数步,识海中的神魂小人几乎要当场崩碎。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但他却死死咬住舌尖,强行稳住心神,靠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强撑不倒,嘶声问道:“你是谁?‘灵引九转’到底是什么东西?”
幻象中,那上古执灯者似乎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缓缓抬起手。
一卷破碎的兽皮残卷在他面前浮现,上面的文字充满了蛮荒与血腥的气息。
“点化非恩赐,是窃天机!”
“九转者,一转启灵,万物开智;二转共生,灵主同寿;三转噬魂,夺其根本……九转功成,逆炼天道,重定乾坤!”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陈九的神魂之上!
他终于明白,这所谓的点化,根本不是什么温和的手段,而是一条掠夺万物、对抗天道的霸者之路!
话音未落,幻象中的天穹猛然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无尽仙光从中倾泻而下。
万千仙人身披金甲,手持利剑,面无表情地俯瞰着大地,那眼神,如同看待一群待宰的蝼蚁。
面对漫天仙神,那执灯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仰天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壮与决绝。
他高举手中的残灯,用尽最后的气力怒声咆哮,那声音跨越了万古时空,清晰地烙印在陈九的灵魂深处:
“我以万灵为薪,燃此长明灯——来世执灯者,必踏仙骨登极!”
轰隆!
幻象彻底崩碎!
“噗——”
陈九猛地喷出一口逆血,眼前一黑,几乎栽倒在地。
手中的深蓝纸灯发出一声哀鸣,灯焰瞬间熄灭,化作一撮冰冷的灰烬。
“家主!”
祠堂大门被猛地推开,莲心率领着数十个形态各异的药灵冲了进来。
她见状大惊失色,立刻掐动法诀,百草灵光从那些药灵身上涌出,瞬间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护魂大阵,将陈九摇摇欲坠的神魂牢牢护住。
一旁,墨生手中的笔杆“咔嚓”一声断裂,但他毫不迟疑,以指为笔,蘸着陈九吐出的鲜血,在竹简上飞速记下:“子时,上古残念反噬。残念已融,执灯者获‘灵引·噬’——可吞噬已点化物之记忆与感悟,化为己用。”
井底,黑渊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敬畏:“您刚才……见到了‘第一人’。他没有死,只是……散在了诸天万界。”
祠堂外,符七郎一直跪在冰冷的石阶上,双手虔诚地捧着三团微弱的灵光,那是符家最后的精华。
陈九深吸一口气,用袖口擦去唇边的血迹,眼神中的疲惫被一股更加坚定的光芒所取代。
他接过那撮灯芯灰烬,走到井边,将其混入清冽的井水中,声音沙哑却沉稳:“来,最后一道。”
他将混合了灰烬的井水舀起,缓缓浇在符七郎捧着的三灵残光之上。
嗤——!
井水竟如滚油般沸腾起来!
三团灵光在水中疯狂旋转、融合,最终凝聚成一滴璀璨夺目的银色水珠。
水珠脱离符七郎的手心,化作一道流光,精准无误地落在了祠堂正中那块“符娘”的牌位上。
刹那间,牌位金光大作,一道既熟悉又略带虚幻的笑声在祠堂内悠悠响起:
“……家主,我回来了。”
夜风拂过,金光之中,符娘的虚影缓缓凝聚成形。
她身形飘忽,面容尚有些模糊,显然并未完全复原,但那双含笑的眼眸,却依旧温柔。
陈九望着她,紧绷了一夜的心神终于有了一丝松懈,他轻叹一声,仿佛在对她说,也在对自己说:“这次……别再走了。”
而无人察觉的井底深处,黑渊正仰望着那口巨大的青铜棺,喃喃自语:“灵引三转‘噬魂’将启,主人……您终于,走到了‘祂’的起点。”
与此同时,在陈九识海深处,那块神秘的星海石碑上,第十一行文字悄然浮现,字字皆由星光构成,亘古不变:
“灯燃旧梦,执灯者见‘第一人’,灵引之道,重开天门。”
祠堂内的金光渐渐散去,符娘的虚影稳定下来,融入牌位之中,祠堂又恢复了往昔的寂静。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从今夜起,一切都将不同。
那场跨越万古的对峙,那条以仙骨铺就的登神长阶,已在陈九的脚下,缓缓展开。
夜色更深,风中似乎还残留着上古执灯者不屈的咆哮,以及……万仙陨落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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