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尖锐的、几乎要刺破耳膜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激得陈九浑身汗毛倒竖。
他眼睁睁看着那缕黑雾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缓缓在半空中凝聚、变形,散发出浓郁得化不开的腐败与怨毒。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让他血液都几乎冻结。
“墨生!驱邪破秽符!”陈九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嘶哑尖利,几乎破了音。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身后那棵一直沉默矗立的百年老槐树,却发生了更加诡异可怖的变化。
“咔……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木质撕裂声响起,粗糙的老树干竟像是活物般剧烈地蠕动起来,坚硬的树皮层层拱起、皲裂,就在那裂开的缝隙深处,一张模糊不清的人脸缓缓浮现。
那张脸由盘结的树纹构成,五官扭曲,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稚嫩与混沌。
紧接着,一个瓮声瓮气、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声音,震撼了整个院落。
“爹——!”
这一声呼唤,蕴含着无限的依赖与孺慕,却让陈九头皮瞬间炸开,浑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凉了个通透。
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张树脸,结结巴巴地吼道:“谁……谁是你爹?”
这他娘的比见鬼还离谱!
一旁的墨生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笔尖一颤,险些将朱砂点在自己手上。
但他毕竟是正统的符师传人,震惊过后,眼中瞬间闪过一抹骇然与明悟。
他不再理会那缕黑雾,而是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转身挥笔,狼毫在布满青苔的墙壁上龙飞凤舞。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灵犀一点,通识万物!敕!”
“通灵测识咒!”
符文一气呵成,随着墨生最后一声低喝,墙壁上的朱砂符文骤然爆发出璀璨而不刺目的灵光。
光芒如同一面镜子,瞬间穿透了厚重的槐树树干,将其内部的景象清晰无比地映照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惊人的一幕——在老槐树最核心的树心位置,一团拳头大小、宛如初生婴孩蜷缩着的光团正在缓缓脉动。
它扎根于树木的经络,每一次搏动,都从地底深处抽取着丝丝缕缕的阴寒之气,用以壮大自身。
而最让墨生失声的,是那光团的核心处,烙印着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金色印记。
那是属于陈九的神魂印记!
“先生!”墨生猛然回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此树……早已通灵!它的灵核之中,竟有您的一缕神魂印记——您、您点化过它?!”
点化?
陈九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即,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如同闪电般劈入记忆深处。
三日前,连绵阴雨,小店屋顶的瓦片被风刮掉几块,漏下的雨水正好滴在老槐树靠近屋檐的一处巨大裂缝里。
他怕树心被泡烂,便和了些掺了糯米的黄泥去填补。
当时,他嫌黄泥太干,随手就将干活时不小心划破的手指伸进去,用渗出的鲜血将泥巴和得更匀实了些。
也正是在那一刻,看着这棵陪伴了小店不知多少代人的老树,他心中一动,下意识地默念了一句:“老伙计,往后可得保我这小店平平安安啊……”
难道……难道就是那一滴精血,那一个执念,竟在阴差阳错之间,无意识地点化了这棵在乱葬岗上生长了三百年的老槐树?!
陈九欲哭无泪,心中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
他只想当个咸鱼,安安稳稳地苟到天荒地老,怎么身边这些东西,一个两个都铆足了劲往成精的路上狂奔啊?
就在陈九内心疯狂吐槽之际,那张槐树“人脸”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咧开满是褶皱的树皮,露出一个憨厚又诡异的笑容,瓮声瓮气地解释道:“爹给光,娃有力!地下……有黑虫咬人,娃……拍死它!”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轰——!”
整个院子的地面猛然一震!
只见老槐树裸露在地表的数条主根瞬间如同苏醒的巨蟒,虬结的根须疯狂暴涨,竟硬生生撕裂了坚实的土地,带着万钧之势,狠狠地朝那缕黑雾下方的地面直插而入!
大地发出一声沉闷的悲鸣,随即,那势如巨蟒的树根猛然向上一拔!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地下传出,那缕盘旋不散的黑雾应声被一股巨力从地底连根拔起!
直到此刻,陈九才看清它的真面目——那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黑雾,而是一截早已腐烂见骨、却依旧紧握着半截断刀的残破手臂!
浓郁的怨气与魂魄之力,就附着在这截断臂之上,而这断臂的主人,从其残存的甲胄碎片来看,赫然是前朝一位阵亡于此的校尉!
眼见这凶戾的怨魂被树根一击制服,墨生却丝毫没有放松,反而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快步走到陈九身边,急声道:“先生,情况不对!此树虽是因您而灵智初开,但它扎根于这片乱葬岗足有三百载,根系早已遍布地下,不知吞纳了多少残魂怨气。如今得您神魂印记点化,它已非凡木,反倒成了一件天然的‘阴脉镇物’!”
“阴脉镇物?”陈九一愣。
“没错!”墨生的语速极快,“它能镇压地下的阴气,也能调动!它现在只是凭本能护主,拍死一只‘小虫’。可若是放任它这样自行其是,它每一次调动地脉之力,都会惊扰到地底更深处的存在!这乱葬岗下埋着的,可是一支整编的军队!一旦将那沉睡的‘大军’彻底引醒,届时阴兵过境,阳世遭殃,而您这位无意中点化了镇物的‘开冥者’,必将首当其冲,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开冥者!
这三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九的心上。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看向那棵还在用根须“玩弄”着残肢怨魂的老槐树,眼神彻底变了。
不行,决不能让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他必须主动掌控局面!
陈九牙关一咬,从怀中摸索出仅剩的最后半块核桃大小、布满天然雷纹的桃木芯。
这是他压箱底的宝贝,雷击桃木芯,至阳至刚,是天下阴邪之物的克星。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桃木芯的尖端对准自己的指尖,狠狠一划!
随即,他将渗出鲜血的手指,重重按在老槐树那张人脸的眉心位置,以血为引,以指为笔,借着雷击桃木芯上残存的阳雷之气,飞速刻画下一道繁复而古老的封印符文!
“老槐,听我号令——”陈九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自今日起,你守的是店门,护的是院墙,镇的是地脉!但凡地底阴物欲出,须先报我知晓,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出手!若有违背……”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杀气毕露:“我能点化你,就能……断你灵源!”
话音落下,那道血色符文骤然金光大放,深深烙印进树干之中。
槐树人脸上的憨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委屈的神色,它低声呜咽了一句:“爹……不疼娃……”
随即,那张扭曲的人脸缓缓隐没,重新化为粗糙的树皮,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而一直捆缚着残肢的树根也松了开来,那缕怨魂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迅速缩回了地下。
整个院子,终于恢复了死寂。
然而,就在此时,那一声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古老而模糊的低吼,竟再一次响起。
只是这一次,那吼声中狂暴的怨气似乎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与敬畏?
陈九握紧了手中的雷击桃木芯,心头非但没有半分轻松,反而沉甸甸的。
他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今夜的这场闹剧,或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端。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
一种被无数双眼睛从地底深处窥伺的感觉,悄然爬上了他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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