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封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一层灰白而稀薄的雾气笼罩着尚未完全苏醒的城市，给窗外的世界蒙上了一层压抑而朦胧的滤镜。
安全屋公寓的客厅里，弥漫着一股近乎凝滞的、带着山雨欲来气息的安静。
七鱼蜷缩在客厅那张宽大的布艺沙发最里侧的角落，身上还穿着昨晚那套浅灰色的棉质家居服，布料柔软，却掩不住她此刻紧绷僵硬的身形。
她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
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底带着明显的青黑色阴影，嘴唇也缺乏血色，微微干裂。
她双手抱着一个柔软的羽绒靠垫，指尖深深陷进填充物里。
面前的超大屏幕电视虽然处于关闭状态，漆黑的屏幕像一块巨大的幕布，但她的视线却仿佛具有穿透力，越过了墙壁，越过了千山万水，直直地、失焦地望向北方那片遥远而冰冷的天空。
她的整个姿态，都透着一股被无形重压碾过的脆弱。
客厅一角的立柱式智能音箱屏幕无声亮起，幽蓝色的提示光柔和地闪烁，提示有加密视频通话请求接入。
苏婉清正站在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动作流畅地用咖啡机萃取着浓缩咖啡，氤氲的热气带着浓郁的焦香缓缓上升。
她今天穿着一件剪裁极简、面料挺括的纯白色丝质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下身搭配一条卡其色的高腰直筒长裤，整个人显得清爽利落，一丝不苟，与沙发上七鱼的颓靡形成了鲜明对比。
听到提示音，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步履平稳地走过去，伸出食指，在屏幕上一个特定的感应区轻轻一点，接通了视频。
司徒靖的面容立刻出现在高清屏幕上。
他似乎是坐在一辆平稳行驶的、隔音极好的豪华轿车后座，背景是深色的、经过特殊处理的车窗，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模糊不清。
他穿着一身显然由名师量身定制、线条锐利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随意地解开，露出小半截锁骨，为他平添了一丝罕见的、略带野性的不羁，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异常锐利明亮，如同淬火的寒星，眼底深处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对即将到来风暴的凝重。
“情况比我们预判的还要复杂棘手。”司徒靖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声音透过音箱的高保真扬声器传来，低沉、稳定，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基地外围五十公里半径内现已实施最高级别戒严，军警联合设卡，空中管制同步启动。但这只是明面上的。暗流涌动得更厉害——章鱼先生的人肯定已经混了进去，像水滴入海。还有至少两到三股背景模糊、行事风格迥异的势力也在周边活跃，从手法看，很可能是某些国家对‘塞壬’基因资源志在必得的情报机构特工。水已经被彻底搅浑了，现在谁也看不清水下到底藏着多少条鲨鱼。”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屏幕，精准地锁定了蜷缩在沙发角落、几乎要缩成一团的七鱼，语气瞬间变得更加严肃，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七鱼，你听着，仔细听好我的话。无论今天基地那边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无论你从任何渠道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消息，我要你记住，绝对、绝对不要有任何形式的冲动行为！待在公寓里，一步都不准离开！安全屋现在是你能找到的最坚固的堡垒。外面的一切，交给我和婉清来处理。”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磐石落下，“你的安全，是眼下第一位的，也是唯一重要的事情。明白吗？重复一遍给我听。”
七鱼跟极地人鱼可能存在某种关联，这是苏婉清一大清早就给司徒靖发过去的信息，所以他也很谨慎。
七鱼像是被这极具压迫感的指令惊动了，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了几下，眼眶微微发红，似乎想辩解什么，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
她看着屏幕上司徒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带着不容置疑保护欲的眼睛，最终只是极其艰难地、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我……我不会乱跑。”
苏婉清双臂环抱在胸前，冷静地注视着屏幕里司徒靖的神情，也留意着七鱼的反应。
此时她适时地接口，声音清冷平稳：“我这里会寸步不离地看着她。公寓的安保系统已提升至堡垒级别，所有通道双向物理锁死，非认可信号全部屏蔽。你那边保持信息渠道绝对畅通，前方有任何风吹草动，哪怕是未经证实的谣言，也必须立刻同步给我们。”
“明白。磐石率领的海上快速反应小队已经在公海预定坐标待命超过六小时，装备和人员状态都是最佳。我会尽量协调，争取拿到更靠近核心区的实时情报流。”
司徒靖说完，目光再次深深地看了七鱼一眼，随后视频通话界面干脆利落地熄灭，屏幕恢复待机状态。
屏幕暗下去后，客厅里再次被一种沉重的寂静所填充。
苏婉清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七鱼身上，从头到脚仔细地审视着她。
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了一个极小的弧度，然后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沙发边。
她没有多问一句关于她此刻感受的废话，而是直接伸出手，摊开掌心：“手机。现在给我。”
七鱼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怀里那个靠垫搂得更紧了些。
“新闻推送，社交媒体热搜，任何可能放大你焦虑、扰乱你情绪波动的外部信息源，今天，此刻，你都不需要接触。”
苏婉清的手依旧稳稳地伸着，没有丝毫要收回的意思，“给我。这是为了你好。”
七鱼与她对视了几秒，在那双清澈却看不到底的眼眸注视下，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她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动作迟疑地放到了苏婉清摊开的掌心上。
苏婉清接过，看也没看屏幕一眼，直接长按侧边键，直到屏幕彻底变黑，然后随手将她自己的手机也拿了出来，屏幕朝下，一起扣在了岛台上。
接着，苏婉清走到电视墙边，切断了电视机的总电源。
整个客厅瞬间变得更加寂静，彻底与外界那个正在为“塞壬”解封而沸腾喧嚣的世界隔绝开来。
“去换身舒服点的、透气吸汗的家居服，用温水好好洗把脸，刷个牙。”苏婉清转向七鱼，用不容商量的语气指令道，声调比刚才稍微缓和了一丝，但依旧是指令性的，“然后回到客厅来。今天，我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个公寓。哪里都不准去，”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七鱼依旧有些恍惚的脸，补充了一句，语气微妙地放缓，“……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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