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寻求保护。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苏婉清握着她的手，几不可查地轻轻捏了一下，七鱼抬起头，对上母亲那双盈满泪水、充满了心疼和难以言喻的恳求的眼睛，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咬了咬下唇，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母亲立刻伸出手，轻轻地、带着颤抖地拉住了七鱼的手腕，声音低哑：“跟妈进屋来一下。”
苏婉清安静地坐在原处，没有跟进去。
卧室的门被轻轻关上。
狭小的房间里，熟悉的书桌、单人床、旧书架依旧，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陌生的紧张感。
母亲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她看着站在房间中央、低着头、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身体微微发抖的七鱼。
“孩子……别怕……”母亲走上前，伸出手，轻轻触碰七鱼的脸颊，拂开她被泪水沾湿的碎发，然后，她的手缓缓下移，极其轻柔地、隔着薄薄的棉质衬衫，按在了七鱼左侧胸脯上方。
那触感……柔软而真实，带着青春躯体的弹性和温度，绝非任何伪装。
随即，她又像是为了彻底确认，颤抖着撩起了七鱼衬衫的下摆一角——一小截白皙纤细、腰线柔和得没有一丝男性棱角的腰身暴露在灯光下。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击碎。
她猛地伸出手，将七鱼紧紧地、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我的儿啊……！我的傻孩子啊……！”母亲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心疼和责备，“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一个人扛着啊！你让妈……让妈怎么受得了啊！不管你是小子还是闺女，你都是妈的命根子啊！”
她用力拍打着七鱼的后背，像是责备，又像是无尽的爱怜。
七鱼埋在母亲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油烟和洗衣粉混合的味道，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她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恐惧和愧疚都哭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才渐渐平息下来，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当母亲红着眼圈，揽着同样眼睛红肿但情绪明显稳定了许多的七鱼从卧室里走出来时，客厅里的气氛已然不同。
父亲依旧坐在沙发上，烟灰缸里又多了几个烟头，房间里的哭声他何尝听不到，但苏婉清坐在大厅，他也不好表达情绪。
看到妻子和“女儿”出来时，眼神虽然复杂，却不再有最初的震惊和排斥，而是多了几分沉重的心疼和一种无奈的接受。
他站起身，走过来，伸出手，有些笨拙却充满善意地拍了拍七鱼的肩膀，又拍了拍妻子的背，声音沙哑：“好了，好了，孩子回来就好……都别哭了，啊？一家人，有什么坎过不去……”
苏婉清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晚上八点多，钥匙转动的声音再次响起。
门开了，一个十五六岁、穿着蓝白色校服、身材开始抽条的男孩，和一个扎着马尾辫、约摸十二三岁、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女孩，吵吵闹闹地推搡着走了进来。
“妈！饿死了！饭好了没？今天体育课累瘫了……”男孩七涛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瞪大眼睛，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门口，目光惊愕地扫过客厅里多出来的两个陌生姐姐——尤其是那个被妈妈亲密地揽着肩膀、眼睛红肿得像桃子、却依然能看出惊人漂亮的姐姐。
他觉得这姐姐的五官轮廓有种说不出的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可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来。
小女孩七雨也好奇地从哥哥身后探出脑袋，眨巴着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目光落在七鱼脸上，小声嘀咕：“这两个姐姐好漂亮哦……”
七鱼母亲松开揽着七鱼的手，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痕，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笑容：“小涛，小雨，回来了？快过来。这是……这是你们姐姐，七鱼。这位是苏婉清姐姐。”
“姐姐？”七涛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一脸懵逼，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妈！你什么时候偷偷给我生了个这么……这么大的姐姐？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七鱼父亲见状，咳嗽了一声，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解释道：“小涛，小雨，听爸爸说。她……她就是你们哥哥，七羽。”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他……他的身体，出了点很特殊的情况，一种……罕见的病，所以现在……变成女孩子了。”
“啊？！！”
七涛和七雨的下巴这次是真的要掉到地上了。
虽然两个人都还没成年，但也不傻了，这年纪男孩跟女孩都已经很清楚对方的不同，两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又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和荒谬感。
哥哥……变成了姐姐？！这比科幻电影还离谱！
接下来的将近一个小时，客厅里又上演了一场耐心解释。
七鱼在苏婉清适时、简练的补充和引导下，再次艰难地重复了那个关于“特殊体质变化”的故事，尽量用两个孩子能理解的方式描述。七涛听得眉头紧锁，将信将疑，时不时提出一些直击要害的、让七鱼冷汗直冒的问题。
而妹妹七雨则更多的是觉得新奇，围着七鱼转来转去，好奇地打量着她的长发和衣服。
最终，在父母的主导下，一家人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颠覆认知的惊天事实。
母亲起身去厨房把已经凉透的饭菜重新加热。
当一家人围坐在那张熟悉的、有些年头的木质餐桌旁时，气氛依然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和沉默。
筷子和碗碟碰撞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每个人都吃得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地会飘到七鱼身上，带着探究、复杂，但已经不再是最初的排斥和恐惧。
七鱼小口小口地吃着母亲夹到她碗里的、她小时候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味同嚼蜡，但心里却有一股暖流在缓缓涌动。
这个家，这扇门，在经过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后，终于……重新向她敞开了。
至少，她回来了，并且被接受了。
吃完饭，趁着母亲和苏婉清在厨房收拾碗筷，父亲在阳台抽烟消化情绪的间隙，七涛偷偷蹭到正在客厅角落喝水的七鱼身边，用手肘碰了碰她，压低声音，眼神却忍不住瞟向厨房里那个气质清冷、举止优雅的身影，带着属于青春期男孩特有的八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哥……呃，姐……你这朋友，苏姐姐，真……真牛逼啊！也太漂亮了吧！”
七鱼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她有些羞恼地瞪了弟弟一眼，下意识地想要像以前那样给他一个爆栗，手抬到一半却僵住了，最终只是轻轻推了他一下，低声道：“别瞎说！”
但心里，却因为弟弟这句看似没心没肺的话，而感到一种莫名的、劫后余生般的轻松。
最艰难的一关，似乎真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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