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秋夜,未央宫东暖阁的烛火通明至三更。
大赵光武帝赵胤褪去了白日里的龙纹朝服,只着一件素色常袍,与当书令王猛对坐在铺满地图的案几两侧。
地图上,新统一的帝国疆域从辽东延伸到南海,西至玉门关,东括扶桑,南包南洋诸岛。
“陛下,天下虽定,然疮痍未愈。”王猛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手指划过中原地区,“五胡乱华几十年,黄河两岸十室九空,良田化为荒原,典籍付之一炬。”
赵胤的目光在地图上停留许久,最终落在贯穿南北的一条虚线上:“朕在扶桑时,曾见当地土人开凿小渠,连接两处海湾,船只通行无阻,商贾云集。若在中原开凿一条贯穿南北的大运河,连接黄河、淮河、长江,会是何等景象?”
王猛眼中闪过光芒:“臣已令工部测算。若以洛阳为中心,北通涿郡,南达余杭,全长将达四千里。此举虽耗资巨大,但一旦功成,南北血脉贯通,漕运可直达,江南粮米十日可达京师,将永无饥馑之虞。”
“不仅如此。”赵胤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夜空,“运河沿岸,将兴起百座新城。商贸流通,税赋充盈,百姓安居。但此事不能急功近利,需分三十年,三代人之功,徐徐图之。”
王猛深深一揖:“陛下远见,非寻常帝王可比。”
烛火跳跃中,二人又论及边疆。
“胡人虽退至漠北,然草原部族此消彼长,百年后必生新患。”王猛指向长城一线,“臣以为,当在幽州、并州、凉州三地设立‘军镇商埠’,驻军屯田的同时,开放边市,以茶叶、丝绸、铁器换取马匹、毛皮。以商止战,以贸化戎。”
赵胤点头:“此计甚妙。但南洋经营,卿有何见?”
王猛展开另一幅海图:“自陛下在扶桑时组建水师,现已成规模。南洋逸洲(澳大利亚)、吕宋、爪哇诸岛,物产丰饶。臣已命广州、泉州、明州三地设立市舶司,造大船百艘,三年内可下南洋贸易。更可在逸洲设立定居点,采金矿、植稻米。”
“海陆并举,内外兼修。”赵胤回到案前,目光坚定,“但一切根基,在于教化。明日朕将巡幸太学,宣布‘科举取士,不问门第’之制。凡华夏疆域之内,扶桑、朝鲜、南洋诸地士子,皆可应试。”
王猛眼中泛起波澜:“陛下,此制若行,寒门子弟将有出头之日,天下英才尽入毂中。只是世家大族恐有非议。”
“乱世之中,门阀世族凋零殆尽,此正变革之机。”赵胤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华夏文明历经此劫,若仍固守陈规,何以面对后世子孙?”
更鼓声传来,已是四更天。
王猛告退前,赵胤忽然问道:“景略,你说千年之后,后人会如何评说这个时代?”
王猛在门前转身,烛光映照着他的侧脸:“若运河贯通,边疆安宁,南洋归化,科举成制——后人当称此为‘光武中兴’,比拟汉武盛世。”
赵胤微笑:“朕不求比拟古人,但愿华夏文明,从此不再经历这般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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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九,吉日。
长安城西的直城门缓缓开启,三千玄甲骑兵率先入城,铠甲在秋日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随后是执旗仪仗,日月旗、青龙旗、白虎旗迎风招展。最后是三十六匹白马所拉的玉辂,赵胤端坐其中,着十二章纹冕服,神情肃穆。
街道两侧,从山东、江南迁回故都的百姓跪伏在地,许多人泪流满面。一些老人用颤抖的手抚摸长安的城墙,口中喃喃:“回家了,终于回家了……”
未央宫前,宫阙残破,柱础犹存。赵胤下车,步行入宫,每一步都踏在破碎的砖石与荒草之间。当他在前殿遗址驻足时,随行的史官记录下了皇帝眼中的泪光。
次日,祭陵队伍出长安城,西行五十里,抵达汉武帝茂陵。
陵墓封土依旧高大,但享殿已毁,石像生多倾倒于荒草。礼官布置祭坛,摆放太牢三牲。赵胤亲手点燃香烛,青烟直上云霄。
“孝武皇帝在上,后世子孙赵胤,率华夏遗民,自东海归来。”赵胤的声音在秋风中传开,“五胡乱华,神州陆沉,衣冠南渡,百姓流离。幸天不灭华夏,历经二十七载苦战,今复一统山河。”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今日重返西都,特来告慰先帝:华夏文明未绝,华夏精神未亡。自今日起,儿臣当继先帝开拓之志,通西域、下南洋、兴文教、安黎民。使我华夏,永不再受异族铁蹄之辱!”
随行的百官、将士、百姓齐声高呼:“华夏永昌!华夏永昌!”
声震四野,惊起陵园古柏上的群鸟。
祭祀完毕后,赵胤登上陵园高台,远眺关中平原。秋收已过,田野中新立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远处有官府组织的流民正在开垦荒地,修筑水渠。
“陛下,关中八百里秦川,三年内可复旧观。”王猛在一旁道,“自山东迁回的三十万流民,已安置妥当。臣按陛下旨意,每户授田百亩,贷给种子耕牛,免三年赋税。”
赵胤颔首:“长安为都城日久,地下水碱卤,漕运不便。朕决定,长安永为西京,设留守府,皇室每年必来祭陵。”
“那这些宫殿...”
“不必全复。”赵胤看着未央宫遗址,“留此废墟,以警示后世子孙:文明不固,强盛如汉亦能崩塌;人心不聚,繁华如长安亦成荒野。”
他转身面向随行百官,声音铿锵:“自今日起,每年科举殿试前三甲,必来茂陵祭拜,诵读《过秦论》。要让每一个大赵官员记住:我们是从怎样的深渊中爬出来的,又要为后世开创怎样的天地。”
夕阳西下,皇帝的仪仗返回长安城。钟楼上传来了新铸铜钟的鸣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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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的春天,大赵皇朝的第一个五年规划已初见成效。
运河工程从南北两端同时开工,三十万民工在工部的组织下分段施工,朝廷以盐引、布帛支付工钱,不役使无偿民夫。第一段汴渠开通时,从江南来的粮船直抵洛阳,码头上的百姓欢呼雀跃。
科举制度推行后,第一次会试在洛阳举行。令人惊讶的是,中举者中有扶桑藩王之子、朝鲜贵族子弟,更有来自南洋吕宋的华商后人。殿试时,赵胤亲自出题:“论华夏文明何以历经劫难而不绝”。
状元答卷上写道:“...华夏非一族一地之谓,乃文明教化之共名。凡习汉字、读诗书、行礼仪、尊王道之人,无论生于扶桑、朝鲜、南洋,皆华夏子民。此次大乱,正因旧世族固守门第,视百姓如草芥,方使胡人有机可乘。今陛下开科举、授田亩、修运河、通四海,使天下英才尽归华夏,此乃万世之基...”
赵胤阅后,朱笔批曰:“知朕心者。”
与此同时,南洋船队带回捷报:已在逸洲东南岸建立“新洛城”,开垦良田万亩,发现金矿三处。随船而来的还有南洋诸国使节,他们用生硬的汉语请求“内附大赵,习华夏礼仪”。
边关的军镇商埠更是热闹非凡。来自草原的牧民用马匹换取茶叶和铁锅,他们的孩子开始在边市设立的“胡汉学堂”学习汉字。一些部落首领送子弟到洛阳国子监读书,归去时已能诵读《论语》。
这日清晨,赵胤换上便装,只带数名侍卫,来到胶东海边的崖石上——这是他当年从扶桑渡海归来,第一次踏上故土的地方。
崖下海湾,新的渔村已建立,孩子们在沙滩上追逐嬉戏,村里的学堂传来朗朗诵读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远处海面上,一支庞大的船队正扬帆起航,那是第三批下南洋的船队,载着农具、种子、书籍和数千名自愿拓荒的百姓。
王猛不知何时来到身后:“陛下,水师提督来报,船队这次将远航至狮子国(斯里兰卡),或许能与大秦(罗马)商人相遇。”
“待运河贯通,国库充盈,我们可以造更大的船。”赵胤眼中闪烁着年轻时的光芒,“不是为征服,而是为探索。让华夏文明,如这海潮般,传遍四海。”
海风拂过,带来咸湿的气息和新生帝国的朝气。
崖下的渔村里,炊烟袅袅升起,与朝阳的金光交织在一起。更远处,新开垦的田野已见绿色,水渠如银带般穿梭其间。道路上,商旅往来不绝,驿站旁新栽的柳树已抽新枝。
“还记得我们刚从扶桑回来时,山东的景象吗?”赵胤轻声问。
王猛点头:“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而现在,”赵胤展开手臂,仿佛要拥抱这片土地,“村庄重建,书声复起,商旅通达,边疆安宁。景略,我们做到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陛下。”王猛微笑道,“运河尚未贯通,南洋刚启经营,漠北仍需经略,科举制度有待完善...我们这一代人,只能打下地基。”
“那就打下最坚固的地基。”赵胤转身,望向内陆的方向,“让后世子孙,能在我们奠定的基础上,建造我们想象不到的盛世。”
太阳完全升起来了,海面金光粼粼。海鸥在船队上空盘旋,送别这些开拓者驶向未知的远方。
赵胤最后看了一眼大海,转身踏上回宫的路。他的步伐坚定,如同这个新生帝国——历经浩劫,百废待兴,但充满希望。
在他们身后,渔村的学堂里,孩子们正齐声诵读着新的篇章:
“...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这是《过秦论》,每一个大赵学子启蒙时必须背诵的文章。
教训已被铭记,蓝图已经绘就,道路就在脚下。
华夏文明的航船,在沉没边缘被打捞起来,修补加固,重新扬帆。这一次,它将航行得更稳、更远,驶向历史长河中一个充满希望的清晨。
注:《赵书》光武帝本纪……帝祭汉陵,定长安为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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