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汉赵争锋
海浪拍打着新邺港的礁石,咸腥的海风裹挟着初冬的寒意,吹过东赵王国都的街巷。天色未明,整座城市尚在沉睡,唯有王宫方向传来隐约的钟声,惊起了几只栖息在宫墙古松上的寒鸦。
宫门缓缓开启,一列素白队伍沉默地走出。为首的青年男子未着王袍,而是披着一件毫无纹饰的麻布白衣,长发用木簪简单束起,腰间未佩玉饰,只悬着一柄古朴长剑。他步履沉稳,目光沉静,年轻的面容上却已刻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这便是东赵新任国君,成王赵珩。
队列沿着湿滑的青石街道向城西的宗庙行进,沿途早有百姓闻讯而来,跪伏在道路两侧。无人喧哗,只有压抑的啜泣和叹息声不时响起。在这素白队伍的最后,几名侍卫押送着一辆囚车,车里坐着一位身着囚衣、鬓发斑白的老者——孔孝儒,景王朝太傅,如今已成阶下之囚。
“先王驾崩不过几年,我东赵何以至此啊...”一位老臣望着成王单薄的背影,忍不住低声哀叹。
他身旁的同僚默然不语,只是摇了摇头,目光追随着那抹白色,思绪飘回了短短数年前,那个东赵国力鼎盛,海船千帆竞发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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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成王正走向宗庙,为他弟弟三年的错误治国,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忏悔。
宗庙建于新邺城西侧的云龙山上,俯瞰着整个城市和远处的海洋。这里是东赵王室的祭祀之地,供奉着历代先王,尤其是开国君主云龙大王。
云龙大王本是秦朝末年赵国贵族后裔。秦末大乱时,他率领族人东迁,先后征服了朝鲜南部和扶桑诸岛,建立了东赵王国。传说他曾在海上遭遇风暴,危难之际有一条云中之龙指引方向。
赵珩步入宗庙正殿,香烟缭绕中,历代先王牌位肃穆排列。最中央的,正是云龙大王的金丝楠木雕像,雕像下的石碑上刻着大王的遗训:“陆地有限,海洋无疆;开拓进取,方得永昌。”
成王赵珩在云龙大王像前缓缓跪下,跟随的群臣也在他身后跪倒一片。
“不孝子孙赵珩,叩告先祖。”赵珩的声音在寂静的宗庙中格外清晰,“北昏侯受奸人蒙蔽,废海政,弃根本,致我东赵三年失途,险遭灭顶之灾。此虽北昏侯之过,亦是赵珩未能及时劝阻之责。”
他深深叩首,额头触碰冰冷的地面,久久不起。
“今日赵珩于先祖灵前立誓,自此刻起,素服避殿三年,减膳撤乐,以思己过,以警后人。”
殿内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虽然早有传闻新王将自罚,但“素服避殿三年”的严厉程度仍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料。这意味着成王将在三年内不穿王袍,不住宫殿,不过君王应有的生活。
赵珩直起身,继续道:“并于此重立‘成王碑’,刻我东赵国策于石上,传之万世:永世传承开拓之志,绝不参与大陆纷争!”
孔孝儒在囚车中听到这句话,猛地抬起头,嘶声道:“大王!不可啊!大陆乃文明根源,中原乃礼乐正统,岂可自绝于...”
他的声音被侍卫制止,但那一瞬间的爆发,却让殿内众人神色各异。
赵珩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云龙大王的雕像,仿佛在等待什么。
片刻沉默后,他缓缓起身,转向群臣和宗室。
“诸卿可知,为何我东赵能在这东海之上立国百年而不坠?”
他走向宗庙大门,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海平面:“不是因为我们的礼乐比中原更加完备,也不是因为我们的诗文比楚辞汉赋更加优美,而是因为我们敢于乘风破浪,因为我们心中有大陆民众所没有的海洋!”
他的声音逐渐高昂:“北昏侯与原孔太傅崇尚大陆文明,孤能理解。但他们不明白,东赵的魂不在黄土高坡,而在碧波万顷!我们的祖先选择渡海而来,就注定我们与大陆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老将金宗汉热泪盈眶,这位曾在文王时期率领船队远航南洋的老水师统帅,颤抖着跪倒在地:“老臣...老臣愿再为殿下扬帆远航!”
赵珩扶起老将军,目光扫过众人:“大陆纷争,千年不绝。春秋五霸,战国七雄,楚汉相争...如今汉朝虽强,焉知数百年后不会重蹈覆辙?我东赵偏居海外,若卷入其中,只会永无宁日。”
他走回云龙大王像前,轻抚着石碑上的刻字:“开拓之志,不是好战之心,而是求知之欲,是生存之智。不参与大陆纷争,不是畏战避世,而是明晰自身定位,守住我们的根本。”
这时,一阵海风突然涌入宗庙,吹动了众人的衣袂,香烟缭绕,仿佛云龙大王的魂灵真的降临。
赵珩趁势道:“看吧,先祖认可了我们的选择!从今日起,东赵将重启航海学院,重建身毒洋(印度洋)水师,再派船队探索未知海域!我们要让东赵的旗帜飘扬在太阳照到的地方!”
群情激昂,许多老臣忍不住擦拭眼角。三年的压抑,三年的倒退,终于在这一刻迎来了转机。
赵珩命人准备一块巨大的花岗岩碑石,亲自提笔蘸墨,在碑上写下十六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永世传承开拓之志,绝不参与大陆纷争”
放下笔,他转向石匠:“刻深一些,让千年之后的子孙,依然能触摸到我们今日的决心。”
锤凿声在宗庙中响起,石屑飞溅,每一个字的诞生都仿佛在在场众人心中刻下烙印。
赵珩又走到孔孝儒面前,屏退左右。
“孔师,您曾教导孤与先兄读书识字,传授圣贤之道,孤一直心怀感激。”赵珩的语气平和,“您的学问,您的品德,孤从不怀疑。”
孔孝儒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但您错在了一点——”赵珩望向远方的大海,“您想把东赵变成另一个中原,另一个孔孟之邦,---却忘了东赵之所以为东赵,正是因为它不是中原。”
他解开了孔孝儒的束缚:“孤不会杀您。孤要您活着看到:东赵将走出一条不同于任何大陆国家的道路。届时,您会明白,海洋文明与大陆文明,本无高下之分,只有适合与否。”
孔孝儒怔怔地看着年轻的君主,一时无言。
赵珩重新走向碑石,看着逐渐成型的碑文,声音坚定而深沉:
“此碑将立于宗庙前,每一位新君即位,必须在此碑前宣誓遵守;每一次重大决策,必须参照此碑精神。它将成为东赵永不更改的国家誓言。”
锤凿声停歇,碑文已成。阳光透过宗庙的大门,正好照在碑石上,那十六个字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赵珩率领群臣,在碑前郑重三叩首。
“成王碑誓,天地共鉴,日月同证!”
众人的誓言声回荡在宗庙中,穿过大门,飘向大地,飘向海洋,飘向东赵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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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成王碑前,静静地看着碑文。他身后,新邺港千帆竞发,无数商船、探险船整装待发,港口的市舶司大楼高耸,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络绎不绝。
东赵水师已重回东海最强,而且探索范围远超文王时期。五年前,一支由三艘巨舰组成的探险队向西南航行数月,发现了一片广阔的新大陆,那里有浩瀚的沙漠、有奔腾不息的河流和陌生的黑皮肤的原住民。东赵人称那片土地为“西洲”(非洲),现已在那里建立了三个商贸定居点。
“孔先生,又来看碑了?”一位市舶司的年轻官员认出了老者,恭敬地问道。
孔孝儒点点头,目光仍未离开碑文。这些年来,他隐居新邺城,着书立说,不再过问朝政,但却成了成王碑最常来的访客之一。
“当年...我确实错了。”他轻声道,不知是对官员说,还是对自己说,“大陆的道路,不一定适合海洋国家。”
远处,号角长鸣,又一支探险队准备启航。港口的酒馆里,水手们唱着新编的船歌:
“东方有巨浪哎,西方有长风~
成王碑前立誓言嘞,东赵儿郎志在四方~”
孔孝儒微微一笑,转身离去。阳光照在成王碑上,那十六个字的誓言,历经风雨,依然清晰如昨。
永世传承开拓之志,绝不参与大陆纷争。
东赵的道路,才刚刚开始。
注:《东赵国志》成王世家……王立‘成王碑’,誓不参与大陆纷争,开拓海疆,以利万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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