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陈静蕊快步追出,压低嗓音:“清总,中午的庆功宴已经订在平江府,包厢也留好了。”
清晚回头,晨光正斜切她的侧脸,将冷白肌肤劈成一面光、一面影。
“撤了。
把优生元的备案资料整理好,十点前放我桌上。”
说完,她闪进旁边无人的茶水间,关门,落锁,背抵住冰柜门板。
冷气嘶嘶往外冒,把她的呼吸冻成白雾。
镜子映出她的身影:雪色衬衫、冷蓝西装,像一柄被数据淬火的冰刃。
可影子旁边,空出的半个身位,却分明透出另一道轮廓——
灰夹克领口微敞,锁骨下压着万古的倦淡。
她伸手去碰,指尖只触到冰凉的自己。
“慢变量……”
名字在她齿列间无声碾磨,像一粒带血的冰碴。
精准、迅猛、切入的角度近乎残忍。
选在她与清辉生物最缺血、也最招质疑的零点零一秒,天降神兵般砸下千亿。
这种风格,太绝对,也太“巧合”。
“巧合?”
她唇角挑起一抹薄刃般的自嘲。
曾几何时,这是她用来解释吴拾一切不可思议行为的最常用词汇。
如今,当“巧合”以资本十一位数的量级在她亲手搭起的疆域里复刻,她再没底气轻飘飘地把它当修辞。
“他到底是谁?”
从昨夜到今晨,她把这个问题在心里拆成无数碎片,又一片片插回胸腔。
真的只是殡仪馆里给亡人缝补最后一针的小工?
一个把惊世技艺藏在死亡阴影里的怪才?
还是,那身沾了福尔马林味的制服,本就是一袭量身裁制的伪装?
隐藏得连她引以为傲的双博士学位都无法看透。
他究竟是棋子,还是提子的人?
他是否就是慢变量敢于如此激进地砸下重注,甚至不惜亲自下场的“核心技术”来源?
他们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她无法想象的联系?
“我只是个清理尘埃的人。”
“最高的秩序,是混沌本身。”
昨夜之前,她把这些话归档为玄学卖弄。
现在读来,才发现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更深的意味。
如果在他眼里,资本市场的滔天风浪只是待拂的浮灰。
如果清辉生物的生死一线,不过是那根“顺手修补”的栏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一早所有的签字、微笑、杀伐决断,全是后台程序,前台空转。
真正的cpU,早被那个“殡仪馆小工”远程锁死。
镜子里,她逼视自己,用哈佛答辩时才出现的冰刃语调:
“清晚,你给我听好——无论他是什么,无论慢变量背后是谁,资本世界只认一条公理:
可解释,可量化,可控制。
如果解释不了,就拆到能解释为止。
如果量化不了,就建模到能量化为止。
如果控制不了——”
她停顿,镜中人的眼尾却掠过凌晨古槐下那只纸鹤的残影。
“那就把实验者本人,关进实验室。”
三分钟后。
清晚拉开门,走廊灯光像手术无影灯刷地亮起。
第十步落下,办公室自动门滑开。
落地窗外,金鸡湖面的阳光碎成万颗金币,正被千亿封单的风暴卷到半空,形成一道缓缓旋转的“资本龙卷风”。
清晚站在风眼,忽然笑了,笑得像把雪线生生扯断——雪崩顺着视网膜一路冲下来,淹过金鸡湖,也淹过她的论文扉页。
“吴拾,你说实验会反过来修改实验者?
好,那就看看——
到底是我把你切片,还是你把我……
剪成死亡。”
……
整个上午,清晚像一架纳米级精度的引擎,高速处理千亿资本涌入后的连锁震颤:
落笔签字、三分钟短会、回敬董事们的贺电与试探,指令冷冽,逻辑严密,毫无破绽。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片由数据与理性筑起的思维风暴眼深处,一道灰色裂隙始终无法弥合——
吴拾。
这个名字像宇宙背景辐射,持续干扰她的信号。
他倦淡的神情、指腹摩挲暗金晶石的轻响、那些看似随意却细思极恐的句子……
总在她审阅报表的间隙,在她与投资人通话的瞬间,不合时宜地跳帧插入。
她试图用更高强度的工作压制,却像把磁石扔进铁屑堆——越用力,吸引力越狂暴。
那个昔日被她打上“废物”“寄生虫”标签的男人,那座与她理性王国截然对立的殡仪馆阁楼,正无声的放射出令人窒息的引力。
不是感激,也不只是好奇,而是一种更令人不安的认知颠覆。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所熟悉和掌控的这个世界,
这个由数据、资本、科学逻辑构建的坚固堡垒,可能只是浮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
而那个殡仪馆神棍,或许正懒洋洋地倚着某种亘古的规则,
注视着水面上的一切喧嚣,包括她自以为是的杀伐决断。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种失控的眩晕,一种被全然看透、无所遁形的微愠与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去殡仪馆。
这个念头不是理性崩溃时的气话,而是一个必须执行的“实验方案”。
她要亲眼看看,那个异常值究竟只是随机误差,
还是足以掀翻整座模型的系统偏差。
午间,她草草吃了几口助理送来的轻食,味同嚼蜡。
当陈静蕊第二次确认下午行程时,清晚放下筷子,用餐巾轻压嘴角。
“静蕊。”
声音平静,却带着冰刃坠地的脆响,
“下午的所有预约推迟,我有点私事要处理。”
陈静蕊略显诧异,但职业素养让她立刻点头:“好的,清总。需要帮您备车吗?”
“不用,我自己开车。”
……
1247。
地下车场。
taycan被调成“静默+赛道”模式,电机一声不吭,却把车胎磨成嗜血的猫。
她单手倒车出库,右后视镜里映出自己:
肌肤像被霜刃抛光,眼尾挑着未褪的霜红,可镜面里的瞳孔却失了焦。
导航语音刚报“目的地:姑苏市第一殡仪馆”,她就把音量摁到零。
那声音太温柔,像极了他昨晚说“就当是栏杆上,偶尔开出的花吧。”时的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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