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不是人
我怀疑我的室友不是人。
他每晚准时在凌晨三点对着墙壁喃喃自语,
昨天我偷听时突然听到第三个人的笑声——
可这屋里只有我们俩。
今早我发现他冰箱里藏着半截手指,
而我的邻居已经失踪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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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整。
不是两点五十九,也不是三点零一,就是那种掐着秒表、分秒不差的整点。城市早已陷入一种虚假的沉寂,远处高架上偶尔碾过轮胎的呜咽,像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就在这片黏稠的黑暗里,我那个亲爱的室友,周仁,又开始了他每日每夜、比新闻联播还准时的保留节目——面壁。
我像一具僵硬的木乃伊,直挺挺地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一点点声响都会破坏这“神圣”的仪式。耳朵,却早已竖得比雷达天线还直,恨不能穿透那堵该死的、厚度不超过二十厘米的石膏板隔墙。
起初是窸窸窣窣的低语。像成群的潮虫在腐烂的木板下开恳谈会,又像漏风的窗户在寒冬夜里打着摆子。那声音黏糊糊、湿漉漉的,钻进耳膜,激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我拼命去分辨任何一个有意义的音节,但全是徒劳。那不是我所知的任何一种语言,甚至不像人类喉咙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一锅用梦呓、诅咒和某种未知的古老方言熬煮出来的、冒着诡异气泡的浓汤。
这场景,从我上个月搬进这套老破小的两居室开始,就夜夜准时上演。周仁,白天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一个男人,二十七、八岁,在一家听起来还算体面的科技公司做运维,戴一副无框眼镜,说话轻声细语,甚至有点过分礼貌带来的疏离感。谁能想到,夜幕降临,尤其是凌晨三点钟声敲响(如果这破房子有钟的话)的那一刻,他会化身成眼前这副德行?
我尝试过沟通,用最不经意的口吻,在某个共享外卖的傍晚。“周仁,你最近……睡眠不太好?我好像半夜总听到你屋里有动静?”
他当时正夹起一块油光发亮的红烧肉,闻言,筷子尖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哦,可能是我说梦话的老毛病又犯了。吵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以后注意。”语气诚恳得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注意?注意个鬼!他“注意”的结果就是,那面壁的动静一天比一天清晰,一天比一天……投入。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墙壁里藏了个只有凌晨三点才能打开的异次元入口,他正在那里进行某种不为人知的交易,或者,召唤着什么。
恐惧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勒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我必须知道真相,哪怕只是为了确认自己没有被逼疯。于是,昨晚,我决定干一票大的——偷听。
时间跳到凌晨两点五十八分。我像个训练有素的间谍,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每一步都轻得像猫。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咚咚咚,我觉得这声音大得足以把整栋楼的声控灯都震亮。我小心翼翼地拧开房门把手,溜到走廊上。周仁的房门底下,泄出一线微弱的光,像地狱裂开的一道缝隙。那非人的低语声更加清晰了,仿佛就在我耳边刮擦。
我屏住呼吸,把耳朵一点点,再一点点,贴向那扇冰冷的、刷着廉价白漆的木门。就在我的耳廓即将接触到门板的瞬间——
“嘻嘻……”
一声笑。
尖锐,短促,像用指甲刮过玻璃,又带着一种孩童般的、纯粹的恶意。
不是周仁的声音!
这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那笑声,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我的脊椎骨缝嗖嗖地往上爬!
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用被子蒙住头,像个被吓破胆的孩子,在无尽的恐惧和黑暗中瑟瑟发抖,直到天色微亮。那一夜,我确定了两件事:第一,周仁绝对不是正常人;第二,这屋里,可能真的不止我们两个“人”。
恐惧到了极致,会催生出一种病态的好奇和扭曲的勇气。第二天,我破天荒地请了假,像个等待猎物的捕食者(或者更可能是别人的猎物),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竖着耳朵监听外面的动静。确认周仁像往常一样,在八点整出门上班,并且大门传来清晰的落锁声后,我又耐心地等了半个小时,才像做贼一样溜了出来。
目标明确——客厅里那个发出低沉嗡鸣的老旧冰箱。那是周仁的个人领域,我几乎从不打开,里面只有他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食材:颜色可疑的酱料,包装上没有半个中文的罐头,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蔫头耷脑的蔬菜。
冰箱门被拉开,一股混合着食物和制冷剂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我强忍着不适,开始翻找。上层,保鲜格,蔬菜抽屉……什么都没有。我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也许……也许昨晚只是极度恐惧下的幻听?是我自己精神紧张产生的错觉?
就在我几乎要说服自己的时候,我的手指碰到了冷冻室最底层的一个硬物。那是一个裹了好几层保鲜膜的长条形东西,冻得像块石头,外面还套了个黑色的不透明塑料袋,严严实实地塞在角落里,像是生怕被人发现。
一种不祥的预感扼住了我的喉咙。我颤抖着手,把那个冰冻的包裹掏了出来。很沉,很硬。我把它放在厨房的料理台上,一层层,像拆解炸弹一样,剥开塑料袋,又撕开那缠得密不透风的保鲜膜。
冻住的暗红色血迹先露了出来。然后,是指甲的轮廓,青白色的皮肤,以及那无比清晰、绝无可能认错的、人类指关节的弯曲弧度——
是半截手指!
从指甲盖的形状和大小来看,像是一根小指!切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不锋利的工具硬生生砍断或撕扯下来的!
“呕——”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冲到水池边干呕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冰冷的恐惧感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了我的理智。周仁……他冰箱里藏着半截手指!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手指!
就在我瘫软在厨房地砖上,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生理性的颤抖时,隔壁隐约传来了争吵声。是房东太太,嗓门大得能穿透墙壁:“……王阿姨家那个儿子,就住你对门那个小张,这都第三天没见人影了!电话也打不通,公司说他也没去上班,报警了警察也说没线索……这年头,真是邪了门了!好端端一个人,还能凭空蒸发不成?”
对门……小张……失踪三天……
小张!那个热情得有点过头、总是笑眯眯的邻居!我记得他左手小指上,好像有一道挺明显的疤痕,是小时候顽皮被门夹的!他还跟我炫耀过,说那是“男人的勋章”!
三天!冰箱里那半截手指的冷冻程度……时间似乎对得上!
一个恐怖的拼图,在我脑中瞬间成型:周仁的诡异仪式、凌晨三点的第三声诡笑、冰箱里的半截手指、对门邻居的离奇失踪……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吗?
不!绝不可能!
周仁……他到底是什么东西?杀人犯?食人魔?还是……更可怕的存在?那个笑声的主人,又是谁?或者说,是什么?它现在……是不是正躲在某个角落,比如那面墙里,比如冰箱后面,比如……我的床底下,正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嘲弄地看着我这个即将步邻居后尘的可怜虫?
我连滚爬爬地冲回自己房间,再次反锁上门,用身体死死抵住。巨大的恐惧像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报警?我怎么跟警察说?说我室友半夜面壁?说我偷听到第三个人的笑声?说我偷翻他冰箱发现了半截手指,然后怀疑他杀了邻居?证据呢?就凭那半截我非法入室(虽然是合租)找到的手指?警察会相信一个“精神紧张”的租客的臆想,还是会把我当成恶作剧或者精神病?
更何况,如果周仁……他根本不是人……警察来了有用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屋外的光线逐渐暗淡,黄昏像一块肮脏的裹尸布,笼罩了这座城市。周仁快下班回来了。
我该怎么办?夺门而逃?可如果他在门口等着我呢?或者,那个发出笑声的东西,正在楼道里徘徊?
我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野兽,绝望地环顾着这个小小的房间。哪里都不安全。墙壁可能藏着耳朵,地板可能渗出眼睛,连空气都仿佛充满了恶意。
最终,我做出了一个近乎自欺欺人的决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把手指原样包好放回冷冻室最底层,把一切恢复原状,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听天由命。也许……也许周仁并没有发现我动过他的东西?也许他暂时还不会对我下手?也许……我还有机会?
晚上快八点,门外传来了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咔哒。清脆,冰冷。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开始疯狂地、不规则地乱撞,几乎要冲破我的胸腔。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均匀,最后停在了我的房门外。
死一般的寂静。
他……就站在外面!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是不是在闻我的恐惧?他是不是在……笑?
几秒钟后,脚步声再次响起,走向了他的房间。我瘫坐在门后,浑身被冷汗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那一晚,我睁着眼睛,直到凌晨三点。熟悉的窸窣低语再次准时从隔壁传来,但这一次,我仿佛能听到那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的叹息,甚至……还有细微的、像是咀嚼什么的黏腻声响。
冰箱的嗡鸣声似乎也变得更响了,像某种饥饿野兽的低吼。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去上班,感觉路上的每一个行人都面目可疑,都可能是周仁的同伙,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工作效率奇低,被主管训斥了好几次。
下班时间,我磨蹭到最后一个才离开办公室。我害怕回到那个“家”,那个藏着半截手指和不知名怪笑的魔窟。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直到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将这座城市的诡异与繁华一同点亮。
最终,我还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了那栋令人窒息的老楼。每一步台阶,都像走向断头台。
用钥匙打开门,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面而来。不是臭味,更像是一种……浓郁的、甜腻的、混合着草药和某种肉类被长时间炖煮后散发出的香气。是从厨房传来的。
周仁系着那条我从未见他用过的、印着可笑卡通图案的围裙,正背对着我,在灶台前忙碌。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浓郁的香气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他听到开门声,回过头,脸上居然带着一种……堪称温和甚至愉悦的笑容?镜片后的眼睛弯弯的,但那笑意,却丝毫未抵达眼底,反而让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回来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比平时还多了几分热情,“正好,我炖了锅好汤。邻居张先生之前送了我一些他老家特产的香料,一直没机会用,今天试了试,味道闻着还不错。”
张先生……对门那个失踪的小张!
我的胃猛地抽搐起来,刚刚在街上勉强塞进去充饥的那个面包,此刻正混合着胃酸,疯狂地想要涌上我的喉咙。
“快来尝尝。”周仁转过身,用一块抹布垫着,端起了那个沉甸甸的汤锅,朝客厅的餐桌走去。汤汁在锅里晃动,呈现出一种过于浓郁、近乎发黑的酱红色。
我僵在原地,手脚冰凉,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锅放在桌上,然后又拿出两个碗,两把汤勺。碗是洁白的骨瓷碗,汤勺是亮晶晶的不锈钢勺,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他盛了满满一碗,推到我常坐的那个位置面前。那深色的汤汁里,隐约能看到一些被炖煮得烂熟的肉块和根茎类蔬菜。
“趁热喝。”周仁在自己座位坐下,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吹气,然后送入口中,发出满足的叹息,“嗯……果然,好材料才能出好汤。”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我惨白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却让我毛骨悚然的弧度。
“别客气,”他说,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诡异力量,“这汤……很补的。”
我站在原地,像被钉在了地板上。餐桌上方那盏昏黄的灯,在他镜片上投下两块不规则的光斑,恰好遮住了他的眼睛。我只能看到他那张带笑的、弧度完美的嘴。
浓郁的香气无孔不入地钻进我的鼻腔。
补汤?
用什么熬的?
邻居张先生送的“特产香料”?
还是……他冰箱里那别的……“好材料”?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缓缓移向那碗冒着热气、颜色深得像血的汤。
碗的边沿,洁白得刺眼。
周仁拿起勺子,又喝了一口,然后,他抬起头,那双隐藏在反光镜片后的眼睛,似乎正精准地捕捉到我脸上每一丝恐惧的抽搐。
他微笑着,用一种谈论天气般平常的语气,轻轻地问:
“味道真的很好。你……要尝尝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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