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稠得像化不开的墨。
马权靠在维修室冰冷的混凝土墙上,右臂垂在身侧,已经彻底没了知觉。
从肩膀到指尖,整条手臂像是被冻僵的木头,青紫色的皮肤在应急灯幽绿的荧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
他(马权)试着动了动手指——
没有反应,连最细微的震颤都没有。
“原地休整十分钟。”这句话从马权的喉咙里挤出来时,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陌生。
话音落下的瞬间,紧绷的弦断了。
刘波直接向前扑倒,沉重的身体砸在地面,激起一片灰尘。
他(刘波)甚至连调整姿势的力气都没有,就那么脸朝下趴着,背部剧烈起伏,呼吸声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
骨甲已经缩回体内,但皮肤下隐约还能看见灰白色质地的轮廓在微微颤动,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挣扎。
火舞靠着墙滑坐下去,双腿一软,膝盖磕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
她(火舞)没喊疼,只是闭上眼睛,额头抵着冰冷的墙面。
鼻血已经干了,在嘴唇上方凝成两道暗红色的痂,但火舞喉咙里还有血腥味,每次吞咽都带着铁锈似的涩。
李国华的咳嗽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老谋士蜷在墙角,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而蜷缩成一团……
而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肺从胸腔里撕扯出来,瘦削的肩膀抖得厉害。
火舞勉强睁开眼,挪过去扶李国华,手指碰到老谋士的手臂时心里一惊——
那皮肤烫得吓人,他整个人却在发抖。
“老李……”
“没、没事……”李国华喘着气,右眼勉强睁开一条缝。
那只眼睛现在浑浊得厉害,眼白部分爬满了细微的血丝,瞳孔周围隐约能看到灰白色的结晶纹路,像冰裂的瓷器,平淡的说着:
“就是……有点冷……”
包皮是最后一个瘫坐下来的。
他(包皮)缩在门边,背靠着那根别住门闩的铁棍,眼睛死死盯着门缝外的黑暗。
雪貂的兽化已经解除,但脸颊两侧还留着几撮没褪干净的灰毛。
包皮胸口起伏得很急,不是累的,是吓的。
一只手无意识地按在背包上,手指抠着帆布面,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十分钟。
马权在心里数着秒。
耳朵竖起来,捕捉着维修室外任何一点声响。
滴水声还在,滴答,滴答,规律得让人心慌。
更远处,那种金属摩擦的窸窣声时有时无,像有什么东西在隧道深处缓慢地移动,又或者只是风声穿过生锈的管道。
没有脚步声。
没有追兵压近的动静。
剃刀的人没跟进来——
至少现在还没有。
他(马权)缓缓吐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空气里散开。
左手伸向腰间,摸索着解下背包。
这个简单的动作做起来异常艰难,独臂的平衡很难掌握,背包带子卡在肩胛骨的位置,马权试了两次才扯下来。
背包落地的声音惊动了其他人。
刘波抬起头,脸上沾满了灰和汗渍混合的污垢。
火舞睁开眼,李国华的咳嗽稍微平缓了些。
包皮转过头,小眼睛里闪过某种警觉的光,但很快又挪开视线。
“大家处理一下伤口。”马权说着,声音低得像耳语:
“趁现在。”
他(马权)拉开背包主袋,手指在里面摸索。
触感依次辨认:
塑料瓶的圆滑,纱布卷的粗糙,铝箔药板的坚硬。
最后掏出来的东西少得可怜——
小半瓶碘伏,瓶身上贴着的手写标签已经模糊不清;
一卷泛黄的纱布,边缘有些地方已经起了毛边;
一小卷医用胶带;
还有三片铝箔封装的抗生素,是之前在药房找到的,现在只剩这些了。
东西摆在地上,在应急灯绿莹莹的光下显得格外寒酸。
此时此刻没人说话。
火舞先动起来。
她(火舞)撑起身子,膝盖还在抖,但勉强站住了。
拿起碘伏瓶,拧开盖子时手指发颤,差点把瓶子摔了。
火舞走到李国华身边蹲下,用纱布蘸了点碘伏,对着老李说道:
“眼睛……给我看看。”
李国华顺从地抬起头。
右眼周围的皮肤已经出现了细密的结晶纹路,摸上去硬硬的,像覆了一层薄冰。
火舞用纱布轻轻擦拭,碘伏沾上去,老人身体明显绷紧了,但没出声。
擦拭了几遍,那些结晶纹路没有任何变化——
碘伏根本渗不进去。
“没用……”火舞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挫败。
“敷上吧。”李国华喘着气说道:
“降温……也行。”
火舞把浸湿的纱布叠成小块,轻轻敷在老谋士的右眼上。
李国华长出了一口气,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凉的。
敷好后,火舞又去看李国华左腿的旧伤——
裤腿卷起来,小腿肿得发亮,皮肤透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
“得固定……”她喃喃道,回头看向那卷纱布。
“先给马队。”李国华说着:
“他的胳膊……”
马权摇头,用左手抓起一片抗生素铝箔,牙齿咬住边缘撕开。
药片掉在手心,马权仰头吞下去,没用水——
水壶里只剩最后两口,不能浪费。
“我胳膊没事。”马权说着,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并接着说道:
“就算固定了胳膊也没用。”
他(马权)试着活动右肩,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声。
整条手臂还是没知觉,但肩膀连接处的钝痛一阵阵传来,像有根钉子一直往里钻。
马权低头看了看,手臂的颜色似乎比刚才更青了些。
刘波自己处理了伤口。
他(刘波)坐起来,掀起上衣。
腹部和胸口有几道擦伤,不深,但面积不小。
刘波用最后一点碘伏胡乱抹了抹,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青筋都暴起来。
抹完就把瓶子递给火舞,一个字都没说。
火舞接过,看向包皮。
包皮立刻摆手:“我、我没事!
就一点擦伤……”
他(包皮)扯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面确实只有几道浅痕,血早就凝干了,接着说道:
“真的,我伤最轻,我……
我警戒。”
包皮说着就往门边挪了挪,眼睛又盯向门缝。
但马权注意到,包皮挪动时一只手始终按在背包上,按得很紧。
处理伤口的整个过程,维修室里只有物品摩擦的窸窣声,和压抑的、时不时响起的痛哼。
没人说话,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应急灯的光绿幽幽地晃着,把每个人的脸照得惨白发青,像太平间里的尸体。
等所有人伤口处理完,马权开始清点物资。
东西一样样摆出来,在水泥地面上排开。
五块压缩军粮,铝箔包装还算完好,但有两块的边角已经瘪了,估计是之前撞击造成的。
三个军用水壶,摇一摇,两个大概半满,一个只剩下底。
手枪一把,弹匣卸下来数了数,十二发子弹,黄澄澄的铜壳在绿光下反着冷光。
砍刀两把,其中一把的刃口崩了个缺口,另一把还算完好。
手电筒一支,按下开关,光束昏黄得只能照出两三米,电量指示灯已经红了。
打火机一个,普通的塑料壳,火石还剩多少不知道。
还有那枚数据盘和加密硬盘,火舞从贴身口袋拿出来,金属外壳冰凉。
最后是药品。碘伏瓶快空了,纱布用掉一截,胶带剩半卷,抗生素只剩两片。
镇静剂已经用完,最后一支刚才给刘波注射了。
马权看着地上这些东西,独眼里没什么情绪。
五天前从警局出发时,他们带的比这多一倍。
现在,压缩军粮只够一人一块——
还是按最低热量算。
水只够喝两天,如果省着点应该问题不大。
子弹十二发,对付不了尸群,更对付不了剃刀那帮人。
手电筒快没电了,这意味着在隧道里只能摸黑走。
“够吗?”刘波哑着嗓子问。
没人回答。
李国华突然动了动。
老谋士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墙面:
“扶我……起来……”
火舞赶紧搀老谋士。
李国华站起来时双腿直打颤,几乎整个人都靠在火舞身上。
他(李国华)眯着那只还能勉强视物的右眼,盯着墙上的电气线路图看。
图纸已经发黄,边角卷曲,上面用蓝色和红色的笔画满了复杂的线路。
“这图……不对。”李国华低声说。
马权走过去。
“你们看这里。”老谋士颤抖的手指按在图纸右下角。
那里有一小片空白处,用铅笔写着几行小字,字迹潦草但还能辨认:
“3号维修通道,向东延伸约1100米,连接旧货运站侧出口。
注意:
7号通风井有塌陷风险。
检修日期:
12\/15\/2023”
日期是三年前。
“旧货运站……”火舞喃喃重复。
“地图。”李国华喘了口气继续的说着:
“找找看……有没有更详细的……”
包皮突然站起来:
“我、我来找!”
他(包皮)动作很快,几乎是用扑的冲向墙角那堆工具箱。
生锈的铁皮箱子叠在一起,最上面一个的盖子已经变形了,包皮费了点劲才撬开。
里面是乱七八糟的工具:
几把扳手锈得看不出原色,一盒钉子大部分都生了红锈,几卷绝缘胶带已经硬化开裂。
“底下!
看看底下!”李国华急声道。
包皮把箱子整个倒扣过来。
工具哗啦一声散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在箱子最底层,压着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的扁平方形物体。
油布已经发硬,边缘有些地方已经脆裂。
包皮抓起那个包裹,手指因为激动而发抖。
油布层层揭开,露出里面——
一张地图。
打印纸,A3大小,上面印着“铁锈镇地铁隧道系统全图”。
但最珍贵的不是打印部分,而是上面密密麻麻的手写标注。
红笔、蓝笔、铅笔,不同颜色、不同字迹的笔记遍布整张图,像一幅精心绘制的作战图。
“在…这儿!”包皮声音发颤,指着地图上一个位置,激动的说着:
“我们现在……在这儿!
3号维修通道!”
所有人都围了过去。
地图在幽绿的光下铺开,那些手写的字迹需要凑很近才能看清。
李国华几乎把脸贴上去,右眼眯成一条缝,一点点辨认。
“3号通道……向东……没错,1100米……”老谋士手指沿着一条细线移动,接着说道:
“出口在这里……旧货运站北侧装卸区……”
马权的独眼快速扫过地图。
旧货运站在城市边缘,离他们现在的位置直线距离不到两公里,但需要穿过复杂的隧道系统。
从标注来看,主隧道区域被标了好几个红叉,旁边写着“尸群聚集”或“结构不稳”。
维修通道相对干净,只有几个地方画了圈,写着“通风故障”或“积水”。
“这条路。”马权的手指按在一条蓝笔标注的线路上说着:
“从3号通道转到5号,绕过主隧道区,从货运站地下仓库上去。”
“但是这儿……”火舞指着线路中段一个位置说着:
“这个岔路口,标注说‘左侧通风井有异常声响,建议绕行’。”
“那就走右边。”刘波闷声道:
“右边标注是‘积水,但可通行’。”
李国华没说话。
老谋士的目光在地图上游移,最后停在旧货运站东北方向的一片空白区域。
那里用红笔画了一个小小的圈,圈旁边有一行极其潦草的字,需要很仔细才能辨认出来:
“老灯塔了望点?
信号源稳定。
持续观测中。
——守塔人记录,12\/23”
守塔人。
这三个字像电流一样穿过每个人的神经。
医院幸存者说的话在耳边回响:
“山上有个守塔的老兵……
他可能知道灯塔在哪儿……”
“日期……”火舞盯着那行字说着:
“是去年十二月。
他还活着?
至少那时候还活着。”
“信号源稳定……”李国华喃喃道:
“如果是灯塔的信号……
那说明灯塔还在运作……”
希望。
这个字眼已经太久没出现在小队众人的字典里了。
但现在,希望、像一颗微弱但顽强的火种,在黑暗的维修室里悄悄亮起来。
马权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缓缓抬起头:
“天亮出发。
沿这条路线,去旧货运站。”
命令下了,但没人动。
维修室里的气氛变了,但没变轻松。
希望带来的不是松懈,而是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有了目标,就有了必须到达的责任,而他们现在的状态,能不能撑到那里是个问题。
火舞突然转身,走向包皮刚才翻倒的工具箱。
她(火舞)蹲下身,开始整理散落在地上的工具。
动作很慢,像是随便找点事做。
整理到一半时,她“不小心”碰倒了包皮放在旁边的背包。
背包翻倒,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散出来。
压缩军粮、水壶、几件换洗衣服——
还有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从衣服堆里滚出来,在幽绿的光下反射出刺眼的金色。
金手镯。
做工很粗糙,但分量不轻,坠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时间好像凝固了。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手镯。
刘波的呼吸骤然加重,李国华眯起了眼,马权的独眼从手镯移到包皮脸上。
包皮的脸在绿光下白得像鬼。
“我……”包皮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艰难的开口道:
“我是……捡的……在商场……我想着……万一能换点东西……”
火舞慢慢站起来,没去看手镯,眼睛盯着包皮:
“你最好没藏什么会害死大家的东西。”
“我没有!”包皮的声音尖起来,带着哭腔说着:
“我就是……我就是想留点后手!
万一……万一你们把我扔下怎么办!”
“谁说要扔下你?”刘波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吓人。
“你们刚才看我的眼神!”包皮几乎在喊,但马上意识到声音太大,又压下去,变成一种压抑的嘶嘶声:
“你们都怀疑我!
我知道!
老李刚才问我走哪边,那就是在试探我!
对不对!”
李国华没说话。
老谋士靠在墙上,右眼被纱布遮着,左眼平静地看着包皮,那眼神深得像井。
马权弯下腰,用左手捡起金手镯。
金属冰凉,掂在手里沉甸甸的。他看了几秒,然后递给包皮。
“收好。”
包皮愣住了。
“我说,收好。”马权重复,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并接着说:
“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包皮颤抖着接过手镯,攥在手心里,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他(包皮)看看马权,又看看其他人,嘴唇翕动着,最终什么也没说,把手镯塞回背包最底层。
但气氛已经彻底变了。
维修室里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每一次呼吸都费力。
信任这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就算勉强拼回去,裂痕也永远在那里。
李国华突然咳嗽起来,这次咳得更凶,整个人弯成了虾米。
火舞赶紧去拍他的背,老谋士咳了好一阵才平复,喘着气说:
“包皮。”
包皮浑身一僵。
“地图显示,”李国华的声音虚弱但清晰,眼睛还是没看包皮,仿佛在自言自语的说着:
“前方三百米有岔路。
左边通往7号通风井,旁边标注说‘有蝙蝠类变异体栖息’;
右边是主维修道,但地势低洼,标注说‘雨季积水深及膝,现况不明’。”
李国华顿了顿,喘了口气。
“你觉得,我们该走哪边?”
这个问题问得很平静,就像普通的战术讨论。
但所有人都听出了里面的意味。
包皮站在门边,背对着众人。
应急灯的光从包皮背后照过来,在身前投下一道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他(包皮)沉默了几秒,这几秒长得像一个世纪。
“走……走右边。”包皮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积水可以趟过。
蝙蝠……蝙蝠如果惊动了,声音会引来更多东西。
而且通风井结构……可能不稳。”
李国华点点头,赞同的说着:
“有道理。”
然后老谋士就闭上眼睛,好像真的只是随便一问。
但维修室里的空气更重了,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包皮依然背对着大家,肩膀微微发抖。
刘波盯着包皮的背影,眼神复杂。
火舞低下头,继续整理散落的工具,动作机械而僵硬。
马权看了看所有人,最后开口:
“休息半小时。
刘波,你第一个睡。
火舞,你照顾老李。
包皮,你警戒前半小时,后半小时我来。”
命令简洁,不容置疑。
刘波几乎在听到“睡”字的瞬间就倒了下去。
这次刘波侧过身,蜷缩起来,粗重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
不是睡着了,是体力透支到极限后身体强制进入的昏迷状态。
火舞扶着李国华慢慢坐下,让老谋士靠在自己身上,用自己的体温帮他保暖。
她(火舞)的手轻轻拍着李国华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孩子。
马权走到墙角,背靠墙壁坐下。
闭上眼睛,试着调息。
丹田里空空荡荡,真气像干涸的河床,连一丝微弱的气流都凝聚不起来。
他(马权)试了几次就放弃了,睁开眼睛,独眼在昏暗中扫视。
包皮坐在门边,眼睛盯着门缝。
但马权注意到,包皮的瞳孔并没有聚焦——
他在走神。
一只手无意识地按着背包,另一只手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节奏杂乱。
包皮在想什么?
马权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现在不是处理内讧的时候,队伍已经脆弱到经不起任何一场冲突。
但这个问题必须解决,在抵达相对安全的地方之后,在找到守塔人之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维修室里只有呼吸声。
刘波的鼾声粗重,李国华的呼吸浅而急促,火舞的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包皮的呼吸很乱,时快时慢。
马权自己的呼吸,他刻意控制着,深而缓,每一次吸气都感觉肺叶在灼烧。
远处,滴水声依旧。
滴答。
滴答。
还有那种窸窣声,金属摩擦的、缓慢移动的声音。
它好像比刚才近了一点点,又或者只是错觉。
马权的耳朵竖起来,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声响。
隧道深处有什么?
不知道。
但肯定不是好东西。
马权想起李国华在医院地下室说的话:
“病毒……可能不是地球的产物……”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隧道深处的东西,会不会也是“非地球”的产物?
这个念头立刻让马权后背发凉。
半小时到了。
马权睁开眼睛,站起身。
动作很轻,但包皮还是猛地转过头,像受惊的动物。
“换班。”马权说,声音压得很低。
包皮点点头,没说话,挪到墙角刘波旁边,蜷缩着躺下。
但包皮没睡,眼睛睁着,盯着天花板。
马权坐到包皮刚才的位置,眼睛贴近门缝。
门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应急灯的光从门缝漏出去一丝,照亮了门前一小片水泥地面,再往外就是纯粹的墨色。
耳朵贴上门板,能听到隧道深处传来的声音:
滴水声,风声,还有……
那种窸窣声。
这次马权听清楚了。
那不是风声,也不是金属自然锈蚀的声音。
那是有规律的、间歇性的摩擦声,像什么东西在粗糙的表面上缓慢拖行。
每隔十几秒响一次,每次持续两三秒,然后停歇,再响起。
有什么东西在隧道里移动。
而且不止一个方向——
声音有时从左边传来,有时从右边,有时像是从头顶的通风管道。
它们好像在巡逻,或者……在搜寻。
马权的手按上刀柄。
时间过得很慢。
维修室里,刘波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梦话,听不清内容。
火舞轻轻调整姿势,让李国华靠得更舒服些。
包皮终于闭上眼睛,但眼皮下的眼珠在快速转动,显然没睡熟。
马权盯着黑暗,独眼逐渐适应了这种程度的昏暗。
他(马权)能看清门缝外大概一米范围内的东西:
积灰的水泥地面,几块碎砖,一根生锈的螺栓。
更远处就是一片混沌。
突然,声音停了。
不是那种自然的停歇,而是所有声音同时消失——
滴水声、风声、窸窣声,全都没了。
隧道陷入一种绝对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马权浑身肌肉绷紧。
几秒后,声音回来了。
但不是原来的节奏—
—窸窣声变得急促,从不同方向同时响起,而且越来越近。
像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正在快速朝这边聚集。
马权缓缓抽出短刀,左手握紧刀柄。右臂还是没知觉,垂在身侧像个累赘。
声音在距离维修室大概二十米的地方停住了。
然后,一种新的声音响起——
很轻,像是硬物轻轻刮擦混凝土表面。
一下,两下,三下……
规律地响着,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标记。
刮擦声持续了大概一分钟。
然后,所有声音再次消失。
隧道重归寂静,连滴水声都没了。
这种死寂比刚才的声响更可怕,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像捕食者发动攻击前最后的垫伏。
马权一动不动,独眼死死盯着门缝。
五分钟。
十分钟。
声音没有再出现。
但马权知道,它们没走。
它们就在外面,在黑暗里,等着。
天快亮了--马权看了眼墙上一个发光的应急指示灯,那上面有个小小的时钟显示,虽然日期已经乱了,但时间还能看:
凌晨四点十七分。
再过一小时,隧道里应该会有一点点自然光从通风井或者出口渗进来。
一小时。
他(马权)回头看了眼维修室里的人。
刘波还在昏睡,火舞抱着李国华,两人似乎都睡着了。
包皮蜷缩着,背对着这边。
地图摊开在地上,旧货运站的标记在幽绿的光下隐约可见。
守塔人的字迹潦草但坚定, 像黑暗里伸出的一只手。
马权缓缓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空气里散开。
天一亮,我们就走。
马权在心里重复这句话,像念一句咒语。
维修室外,隧道深处,那种窸窣声又响起来了。
这次更近了些。
滴答。
滴答。
像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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