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华的手指,如同枯枝,坚定地指向房间那个被阴影笼罩的角落。
一瞬间,所有因保险柜而焦灼的目光,被强行拉扯了过去。
那里,一具半倚着墙角的遗体,在摇曳的手电光下,缓缓显露出其与众不同的轮廓。
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粘稠,混合着灰尘、冻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时间凝固后的悲壮气息。
马权率先迈步,他的军靴踩在碎屑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中格外清晰。
他(马权)走到那具遗体前,蹲下身,动作带着一种下意识的郑重。
其他人也围拢过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沉默的圆圈。
这确实不同于那些散落在地、或惊恐或挣扎的骸骨。
他身上的深色制服虽然蒙尘、破损,但依旧能看出其代表的身份与职责——
肩章上的徽记模糊却沉重。
他并非随意倒下,而是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头颅微微低垂,仿佛只是疲惫至极后的小憩,又像是在坚守着某个最后的岗位。
厚厚的、混合着灰尘的白色冻霜覆盖着他,将他几乎塑成了一座冰封的雕塑,保存了一种近乎永恒的姿势。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手。
右手自然垂落在身侧,指关节因为冰冻而显得僵硬发白。
而他的左手,却以一种绝决的、仿佛用尽最后力气的姿态,死死地按在胸前,五指蜷缩,紧扣着一个深棕色、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那笔记本的边缘已经磨损,封面甚至有些开裂,但笔记本被守护的姿态,本身就是一个无声的故事。
“是这里的负责人……或者说,是最后留守的人之一。”李国华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阅尽生死后的沉重。
老谋士(李国华)浑浊的右眼仔细扫过遗体制服的细节和周围的痕迹说着:
“他没有逃跑,也没有在混乱中死于非命……他是……选择留到了最后。”
火舞的机械眼罩扫过遗体,快速分析:
“无外部致命创伤痕迹,生命体征消亡源于极端环境、脱水或能量耗尽。
死亡时间……无法精确判断,但远早于这座城市彻底沉寂。”
包皮撇了撇嘴,有些不耐烦,眼神还时不时瞟向那个打不开的保险柜,小声嘀咕:
“一个死人和一个破本子……能有啥用?
还能比我的机械尾好使?”
马权没有理会包皮的牢骚。
他(马权)伸出独臂的右手,动作缓慢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敬意,轻轻拂去笔记本封面上的冻霜和灰尘。
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马权尝试了一下,发现逝者紧扣的手指异常僵硬,但他没有用力掰扯,而是用一种更轻柔的力道,一点点地、像是完成某种仪式般,将那个被紧紧守护的笔记本,从那只冰封的手中取了出来。
皮质封面入手冰冷而粗糙。
马权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泛黄、脆弱的纸张暴露在空气中,上面是清晰而有力的钢笔字迹,墨水已经有些晕染,但依旧可以辨认。
那是以第一人称写下的记录。
“铁锈镇区警局,执勤日志(补充)……或者,是遗书吧,谁知道呢。”
开篇第一句,就带着一种直面死亡的平静与苍凉。
“……病毒爆发第三十七天。
通讯彻底中断,外界音讯全无。
我们成了孤岛。
大部分兄弟……都没了。
有的是在外面巡逻时……再也没回来;
有的……是在我们不得不亲手处理掉那些‘转变’的昔日同僚时……崩溃了。”
字里行间,没有过多的渲染,只有冰冷的叙述,却比任何嚎叫都更能刺痛人心。
小队成员默默地看着,连包皮也暂时收起了他的浮躁,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轻。
“我们收拢了最后一批幸存者,依托警局建立了临时庇护所。
食物快没了,药品更是稀缺。
但更可怕的是绝望……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感觉。”
“今天,老赵走了。
他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枪手,昨天为了给孩子们找点吃的,被那些东西抓伤了……他把自己锁在了禁闭室。
早上……里面没动静了。我们甚至不敢进去确认……”
日志一页页翻过,记录着人数如何一天天减少,防御圈如何一步步缩小,希望如何一点点熄灭。
然而,在绝望的底色上,却始终有一种东西在挣扎着闪耀。
“我们不能放弃。
只要这身制服还在身上一天,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这里就是秩序最后的灯塔。
哪怕光芒再微弱。”
“今天,我们做出了决定。
将最后一批干净的饮水、压缩食物,还有那几把还能用的枪和仅存的弹药,封存进那个‘铁棺材’(指保险柜)。
那是我们最后的储备,也是……留给未来可能存在的‘后来者’的一点希望。
钥匙……已经被我毁了。”
看到这里,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
钥匙毁了?!
“同时封存的,还有我们近期调查整理的,关于‘北极星号’科考船部分船员在病毒爆发前异常活动及背景的加密硬盘。
这些资料指向性很强,我们怀疑……这场灾难,并非偶然。
但它同样是危险的‘罪证’,绝不能落入某些势力手中。”
希望与罪证,被一同封存在那冰冷的钢铁之后。
日志的笔迹开始变得有些潦草、虚弱,仿佛书写者的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
“外面……越来越安静了。
能动的,好像都离开了,或者……彻底不动了。
只剩下风声,还有……那种渗入骨髓的寒冷。”
“我感觉……时候快到了。
兄弟们先走一步,在下面等我了。
也好……”
“后来者,如果你能看到这些文字,说明这个世界……
还没有完全死透。
请记住,这里曾有人战斗到最后,未曾后退。”
“保险柜的密码……我无法直接告诉你。
并非不信任,而是……不能让这秘密轻易暴露。
它藏在我最初……也是最终的心血之中。”
日志到了最后一页。
这里的字迹,截然不同!
不再是钢笔的墨迹,而是一种暗红、发褐的颜色,书写得极其用力,几乎划破了纸张,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决绝。
那颜色,所有人都认得——是干涸的血。
“致发现者:”
“希望与真相,皆封于此柜。”
“密码即吾之警号:”
后面,是一串用血书写下的、清晰无比的数字——【7-3-1-2-2-0】。
血书的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几乎是用生命最后气息写下的字:
“取之用之,勿忘吾辈。”
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
手电光柱照射在那暗红色的血书密码上,每一个数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之前所有的焦躁、贪婪、不耐烦,在这一刻,都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撼、悲伤与敬意的洪流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们面对的,不再仅仅是一个打不开的柜子,一个可能的资源点。
他们面对的,是一段用生命书写的坚守,是一群素未谋面、却在此刻仿佛能触摸其灵魂的同行者,在文明崩塌的最后一刻,用尽最后力气传递出来的、沉重如山的嘱托。
李国华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痛了他的肺叶,也刺痛了老谋士的心。
他(李国华)浑浊的右眼中,似乎有复杂的光芒闪烁。
此刻的李国华想起了秩序尚存的时代,想起了那些穿着同样制服、倒在他面前的同胞。
马权的独臂紧紧握着那本日志,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马权)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皮质封面,感受到那位未曾谋面的警长最后的心跳与温度。
这不是掠夺,这是继承。
刘波沉默地低下头,覆盖着骨甲的身躯似乎也收敛了那狂暴的气息。
火舞的机械眼罩停止了扫描,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血书,处理核心似乎也在进行着某种无声的运算。
就连包皮,也罕见地没有了言语,他看着那血书,又看了看保险柜,脸上第一次没有了算计,只有一种懵懂的、被某种远超他理解范畴的东西所冲击后的茫然。
短暂的瞬间,他们仿佛进行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与那些坚守到最后的灵魂。
最终,马权极其缓慢、极其郑重地,合上了那本日志。
他(马权)抬起头,目光扫过队友们,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我们……不能辜负,英雄。”
马权将日志轻轻放在遗体身旁,如同完成一个承诺。
然后,他转身,面向那个沉默的保险柜,眼神已然不同。
那不再是一个需要被征服的障碍。
那是一座,需要被开启的,纪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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