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谷“鬼门关”前的绝望,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稀释,反而像渗入织物的冰水,愈发沉重刺骨。
李国华用最后一点布料包裹住马权左肩那不断散发寒气的冰封断口,动作僵硬而缓慢,仿佛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耗尽了所剩无几的气力。
那断口处的冰冷,透过马权躺在地上,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马权)那张曾经坚毅的脸,此刻半边覆盖着幽蓝冰晶,半边是失去所有血色的惨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非生非死的状态。
右眼紧闭,左眼被冰霜覆盖,唯有眉心微微蹙起,似乎即使在无意识的深渊里,依旧承受着无尽的痛苦。
曾经澎湃汹涌的九阳真气已然彻底沉寂,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一具被掏空、被冰封的残破躯壳。
背后那柄冰封之剑安静地伏着,幽蓝光芒内敛,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沉重,像一座冰冷的墓碑。
火舞蜷缩在几步之外,双臂紧紧抱着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
不是因为这谷底的严寒——
尽管那已足以冻裂钢铁——
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惊悸与冰冷后怕。
她(火舞)那只引导过寒毒、挥出斩击的右手,此刻依旧泛着不祥的淡蓝色,麻木与针刺般的痛楚交织,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虫在骨头缝里钻营。
火舞不敢抬头,不敢去看马权,更不敢去看自己这只手。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那是愧疚与恐惧在肺腑中冻结的味道。
刘波沉默地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焦炭般的半边身体在惨淡的光线下更显狰狞。
他(刘波)仅存的左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光滑陡峭的冰壁,以及前方那道吞噬了光线的“鬼门关”裂隙,像一头被困在绝境中、伤痕累累却依旧不肯倒下的凶兽。
刘波的拳头死死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仿佛在压抑着无处发泄的愤怒与无力。
昏迷的包皮被安置在一块相对避风的冰凹里,呼吸微弱,人形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死寂。比冰原上万载不化的寒冰更深沉的死寂,笼罩着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
然后,变化开始了。
起初,是风。
那一直在峡谷中穿梭呜咽的寒风,声调悄然改变了。
不再是单调的嘶啸,而是逐渐增强,带上了某种沉闷的、如同巨兽在远方向冰谷咆哮的低沉呜鸣。
风速明显加快,卷起的也不再是细碎的冰晶,而是大颗大粒的、如同砂砾般坚硬的雪沫,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打在人的脸上、身上,生疼。
李国华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望向峡谷上方那片被挤压成一条细线的、灰白色的天空。
他(李国华)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加难看。
“不对…”他沙哑地低语,干裂的嘴唇翕动着:
“这风…声音变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不祥预感——
呜嗷——!!!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充满毁灭气息的怒吼,从峡谷的一端猛然灌入!
那不是单一的风声,而是亿万吨冰雪被恐怖力量搅动、摩擦、挤压后形成的、震耳欲聋的轰鸣!
整个冰谷都仿佛在这声怒吼中颤抖起来!
肉眼可见的,上方那条灰白色的天空缝隙,迅速被一种翻滚涌动的、如同浑浊牛奶般的灰暗所充斥、填满!
光线以惊人的速度黯淡下去,仿佛黄昏提前数小时降临,而且是永夜的黄昏!
暴风雪!
而且是极地罕见的、威力足以掀翻卡车、掩埋丘陵的特大暴风雪的前锋!
它来了!
比预想中更快,更猛!
“暴风雪!是雪暴!”李国华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甚至压过了风的嘶鸣:“快快快!找掩体!不能留在谷底!会被直接埋了或者撕碎!”
他(李国华)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两侧光滑如镜的冰壁。
留在这毫无遮蔽的谷底,无疑是等死。
雪暴带来的不仅仅是低温,更是高速冲击的冰粒和足以令人窒息的雪量,以及…被狂风从高处掀落的、如同炮弹般的巨大冰块!
但是,哪里还有路?
前后都是绝路,两侧是几乎垂直的、坚硬超过钢铁的黑冰绝壁!
绝望再次攥紧了所有人的心脏,甚至比之前面对马权的伤势时更加冰冷和直接——
这是来自大自然的、毫不掩饰的、碾压一切的死亡宣告!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警戒的刘波,突然猛地指向“鬼门关”裂隙一侧,靠近底部的一处地方,那里因为冰壁的扭曲挤压,形成了一处比其他地方颜色更深、阴影更浓的凹陷。
“那里!”刘波的声音被狂风撕扯得断断续续,却带着一丝发现生机的急切:
“那个黑缝!好像…不是实心的!”
李国华和火舞猛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在愈发昏暗的光线下,那处凹陷确实显得异常深邃,边缘的冰层呈现出一种被反复冲刷侵蚀过的、不那么光滑的粗糙质感,与周围浑然一体的黑冰壁有些不同。
更重要的是,随着风势的加强,一股明显的、带着奇异呜咽声的气流,正从那片阴影中持续不断地涌出,吹散了附近飘落的雪沫!
是通风口!
后面极有可能是一个空间!
“洞穴!可能是个冰洞或者裂隙!”李国华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光芒,但随即又被巨大的担忧覆盖:
“但是…这种地方…”
在这种万年冰渊深处、黑冰绝壁之上出现的洞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绝不简单。
很可能连接着更危险的未知区域,或者本身就是某种可怕存在的巢穴。
平时避之唯恐不及。
但是,他们没有选择。
呜嗷——!!!
又一声更加接近、更加震耳欲聋的风暴怒吼从峡谷一端碾压而来!
大量的雪沫和细小冰渣已经如同瀑布般从上方倾泻而下,能见度急剧下降,气温也在疯狂暴跌!
“没时间犹豫了!先进去再说!”李国华嘶声做出决定,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坚绝:
“刘波!帮我抬马权!火舞!带上包皮!快!”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疑虑。刘波立刻上前,和李国华一左一右,极其艰难地抬起昏迷不醒、死沉死沉的马权。
火舞也强忍着右手的刺痛和心灵的疲惫,挣扎着爬起来,将昏迷的包皮背在背上(他的体重相对较轻)。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狂风试图将他们掀翻,冰滑的地面让他们步履蹒跚。
沉重的马权更是让李国华和刘波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每一步都喘着粗气,呼出的白气瞬间被风扯碎。
终于,他们踉跄着冲到了那处阴影凹陷前。
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那股从深处涌出的气流的奇特。
它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更深沉、更湿润的阴冷,吹在脸上像冰冷的舌头舔过。
气流中还夹杂着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法忽略的…气味。
那不是冰雪的清新,也不是岩石的土腥。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陈年积灰、某种矿物锈蚀、以及一丝极其淡薄、却直冲脑海、引发生理不适的…腐殖质般的甜腻腥气。
很淡,被风口的气流稀释了无数倍,但确实存在。
李国华的眉头死死皱起。这气味让他心头警铃大作。
这绝不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无害冰洞该有的味道。
但身后,暴风雪如同亿万白色巨兽,已经张开了吞噬一切的獠牙。
冰谷彻底暗了下来,震耳欲聋的风声掩盖了一切。
“进!”李国华咬牙,率先侧身,拖着马权,挤进了那狭窄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裂缝入口。刘波和火舞紧随其后。
一进入裂缝,风声骤然减小了大半,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
但那种阴冷潮湿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通道极其狭窄,需要侧身艰难挪动,冰壁湿滑冰冷,蹭在衣服上立刻结上一层薄冰。
但很快,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并且逐渐变得宽敞起来。
光线几乎完全消失,只有从入口处透进来的、被严重削弱的一点惨淡微光,勉强勾勒出脚下光滑的、向下延伸的冰阶轮廓。
空气几乎凝滞,只剩下他们粗重压抑的喘息声、衣物摩擦冰壁的沙沙声、以及…从洞穴更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水滴落入幽潭般的“嘀嗒”声,规律得令人心慌。
以及,那股奇怪的气味,越来越清晰了。
腐殖质的甜腥味中,似乎还夹杂了一丝…冰冷的金属锈味?
向下行进了大约二三十米,拐过一个急促的弯道后,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仿佛闯入了一个被冰封了万古的地下世界。
一个巨大的、不可思议的天然冰窟呈现在眼前。
洞顶高耸,垂下无数千奇百怪、如同巨兽獠牙般的冰棱和冰笋,有些甚至连接到了地面,形成了巨大的冰柱。
洞壁不再是纯粹的黑冰,而是呈现出一种幽蓝色、甚至带着些许诡异磷光的奇异冰层,提供了微弱但足以视物的光源,让整个冰窟笼罩在一片幽蓝、死寂的氛围中。
地面相对平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颗粒状的白色积尘,踩上去软绵绵的,几乎没什么声音。
在这层积尘之上,零星散布着一些大小不一、表面粗糙、颜色深暗的砾石,像是从洞顶某处剥落下来的。。
而最引人注目,也最让三人瞬间屏住呼吸、寒毛倒竖的,是冰窟深处的情景——
在那里,靠近洞壁的地方,地面的积尘明显更厚,并且堆积成了数十个极其规整的、半圆形的鼓包,如同一个个…坟冢!
每一个鼓包前,都跪坐着一具完整的人类骸骨!
这些骸骨完全被透明或幽蓝的冰层所包裹、封存,如同琥珀中的昆虫,保存得异常完好,甚至连他们身上破烂不堪、冻结发硬的古老衣物纤维都清晰可见。
它们所有的骨骼都保持着高度一致的虔诚姿态:
头颅低垂,几乎触碰到冰封的膝盖;
扭曲变形的臂骨交叉环抱在胸前,仿佛在死死护卫着什么东西;
整个身体蜷缩,面向冰窟最深处、最黑暗的方向,呈现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同步的跪拜仪式感。
它们的数量,粗略一看,竟有数十具之多!像一支被瞬间冻结的、至死都在进行某种诡异朝拜的军队!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火舞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在了冰冷的洞壁上,激起一小片冰尘。
刘波仅存的左眼瞳孔收缩,肌肉紧绷,下意识地将马权挡在身后,焦炭般的右手微微抬起,似乎随时准备爆发那危险的蓝焰,尽管他(刘波)知道那可能引来更糟的后果。
李国华的心脏沉到了谷底。他(李国华)最坏的预感应验了。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避难所。
这些冰尸…它们的姿态,它们守护的方向…
他(李国华)的目光越过那些跪拜的冰尸,投向冰窟最深处那片更加浓郁的黑暗。
那里,似乎有一个更加巨大的、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拱形洞口,被更粗大的冰柱和垂下的冰帘部分遮挡,看不清里面具体情形。
但一股比周围更加强烈、更加浓郁的能量波动,正从那个方向隐隐传来。
那波动并非温暖,而是一种…深沉、厚重、带着大地脉动般的低频震颤,仿佛有什么极其庞大的东西,在那洞口的深处沉睡、呼吸。
每一次极其缓慢的脉动,都让脚底的积尘微微震颤,让空气中那股腐殖质的甜腥味和金属锈味似乎浓郁了一分。
同时,李国华敏锐地注意到,洞壁那些散发着幽蓝磷光的冰层,其光芒的强弱,似乎与那从深处传来的低频能量波动,存在着某种细微的同步!
仿佛它们的能量源,就来自那里!
还有那些跪拜的冰尸…它们所有朝拜的方向,精准无误地指向那个巨大的洞口!
仿佛那里是…圣地?或者…王座?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契合眼前景象的词汇,猛地撞入李国华的脑海——
巢穴!冰尸的巢穴!
而这些,是守卫?
是朝拜者?那深处的东西,就是它们跪拜的对象?!
“妈的…”李国华低声咒骂了一句,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瞬间变得冰凉。
他们这不是避难,是闯进了龙潭虎穴!
外面是能瞬间杀死他们的暴风雪,里面是诡异莫名、深不可测的远古险地!
李国华立刻打出手势,示意刘波和火舞绝对不要发出任何声音,缓慢地向后退,尽量远离那些跪拜的冰尸和那个深邃的洞口,贴着洞壁,找一个相对隐蔽的冰柱后方暂时藏身。
现在,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祈祷这场暴风雪尽快过去,祈祷这里的“主人”依旧在沉睡,或者暂时不会注意到他们这几只意外闯入的、微不足道的小虫子。
他(李国华)将马权轻轻放倒在积尘上,背靠着冰冷的冰壁,再次检查了一下他那微弱的脉搏和呼吸,心情沉重如铁。即使没有新的危险,马权的状态也撑不了多久了。
失血、严寒、本源耗尽、深度冰封…每一样都是致命的。
李国华靠着冰柱滑坐下来,疲惫如同潮水般淹没了自己。
他(李国华)抬起左手,看着指尖那因为多次试探能量和寒冷而破裂流血的伤口,又看了看眼前这诡异恐怖的冰窟,以及深处那传来不祥波动的洞口。
绝望如同洞窟深处的黑暗,浓郁得化不开。
但他(马权)不能放弃。他是这支残兵败将最后的头脑。
马权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跪拜的冰尸,投向它们守护的方向,大脑在极度疲惫和恐惧中疯狂运转,试图从这令人窒息的绝境中,抠出一丝可能的生机。
为什么跪拜?守护什么?那深处的能量波动…如此奇特,既冰冷死寂,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大地深处的厚重和…温热感?
冰冷与温热?
死寂与脉动?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怎么会同时出现?
除非…
一个模糊的、源自古老地质学知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在他(马权)几乎冻结的思维中闪现。
地热?
难道这极寒冰渊的最深处,反而隐藏着一条地热脉?
或者更惊人的…接近地壳薄弱带的某种地质活动现象?
这些冰尸跪拜的,难道是…地热之源?
在永恒冰封中寻求一丝温暖?
这说不通…它们的形态明显是被极端寒冷封存的。
或者…它们跪拜的,是某种能利用甚至控制这股地热能量的…东西?
那洞口深处传来的,不仅仅是热量,更是一种…被约束、被转化、被赋予了一种冰冷死寂特性的地能量?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如果真是这样,那深处的东西,恐怕远比想象中更加可怕。而他们此刻,就坐在它的门口。
暴风雪在洞外咆哮,仿佛永无止境。
洞内,时间在恐惧和未知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李国华死死盯着那个幽深的洞口,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他(李国华)知道,暂时的安全只是假象。
这个冰尸巢穴的秘密,以及那深处传来的、混合了冰冷与温热的诡异能量波动,必将把他们拖入更深的旋涡。
而这一切,都从这场该死的、救了他们一命又可能把他们推向另一种毁灭的暴风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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