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过荒草,发出簌簌的轻响。
江绮露独立于暗处,一身月白色素衣几乎融进阴影里,只有袖口隐隐绣着几不可见的梅花暗纹。
玉尘悄步走近,声音压低,带着几分忧切:
“少主,接下来作何打算?可要回京?”
江绮露并未回头,目光仍定定锁向不远处那座灯火未熄的营帐。
她唇边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像是自嘲。
“他若得知江绮露已死……会作何反应?”
她声音轻得像自语:“他心中所念,究竟是那个相府千金,还是我?”
夜风掠过她散落的发丝,带来远处巡卒脚步声与隐约的马嘶。
她微微合眼,复又睁开,眼底清冷如覆霜。
“玉尘,你说……凌豫当真还是玉徵么?”
玉尘一怔,她随少主从洛族而来,虽不及玉蕊陪伴更久,却也知晓那段前尘旧事。
她低声回:
“少主……阿蕊姐姐说的对,今时的凌豫,终究不是从前的玉公子了。”
江绮露轻轻一笑,笑意未达眼底:
“我……只是想骗骗自己罢了。”
帐中灯火摇曳,映出凌豫踱步的身影,清晰一如她记忆里那个温柔的男子。
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袖,声线渐沉:
“那就再助他最后一回吧。”
玉尘静默片刻,终是垂首:
“是。”
五十里外,北夷大营。
主营内烛火通明,炭盆烧得正旺,将几名夷将铁甲映得泛红。
勃律将军坐在主位上,面色阴沉,帐中无人言语。
接连两日受挫,又失了与唐洛的联系,军心已隐隐浮动。
“报!”
帐帘忽被掀起,夜风卷着寒气灌入。
卫兵急跪:“翊王苏景宥单骑至营外,请见主帅!”
众人俱惊。
勃律霍然起身,手按刀柄:“多少人马?”
“只……只他一人!”
帐中数道目光交汇,惊疑不定。
勃律眯了眯眼,终是沉声道:“让他进来。”
脚步声渐近。
帐帘再次被掀开,一道颀长身影缓步走入。
炭火噼啪,光影在他温雅面容上跃动,那双眸却静得慑人。
“诸位将军,此战可还安好?”
苏景宥微微颔首,嗓音平和。
一名副将拍案而起:“翊王孤身闯我大营,是真不怕死?”
苏景宥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笑意未达眼底:
“将军是聪明人。杀我,不过泄愤;留我,或可谋一条生路。”
勃律脸色一沉:“王爷此言何意?”
“唐洛已失联数日了吧?”
苏景宥向前一步,帐中烛火将他身影拉得斜长:
“他所许诺的王庭援军、粮草补给,如今何在?”
另一将按刀怒喝:“休要挑拨!乌垣将军大军在侧,不日即至……”
“乌垣不会来了。”
苏景宥声调未扬,却如冷泉击石,截断他的话。
“流郡驻军昨夜已拔营后撤三十里。王庭……怕是已打算弃了诸位这步棋。”
帐中霎时死寂。勃律攥拳,指节泛白。
“将军若不信,可遣快马往流郡一探。”
苏景宥语气缓了缓:“本王今日来,是为给诸位指另一条路。”
他目光扫过众人:
“即刻退兵百里,东云绝不追击。此后十年,两国以漠水为界,各守疆土。东云愿每年赠粮万石、白银五千两,助北夷度过今冬饥荒。”
“这比起唐洛那空口无凭的盟约,如何?”
与此同时,玉平关内。
凌豫处理完军务,屏退左右,独自在灯下审视地图。
他指尖无意识地点在地图上北夷大营的位置,眉头紧锁。
探子传信而来,勃律军中,似乎来了一位贵客。
偏偏在这种时候?
若不是……
一个大胆的念头窜入脑海。
若是她没死,以她之能,会做什么?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北方沉沉的夜色。
心中那股怀疑与担忧交织,竟有些烦躁。
炭盆爆出一簇火星。
勃律与左右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动摇。
良久,他才哑声开口:“王爷……能做主?”
苏景宥迎上他的视线,唇边浮起极淡的弧度:
“本王既敢来,自然作得了主。”
帐外风声呜咽,帐内只余炭火细响。
勃律与几名将领沉默地交换着眼神,空气中弥漫着犹豫与怀疑。
半晌,勃律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
“口说无凭。王爷如何保证,这不是缓兵之计?”
苏景宥,或者说,江绮露静静立在那里。
帐外北风呼啸,帐内的暖意却丝毫化不开她眉眼间的清冷。
她略略抬眼,目光如静水拂过众人:
“将军要凭证?眼前战局,东云已占先机,本王何必以身犯险,亲入虎穴来行缓兵之计?”
她稍作停顿,向前又走了一步。
烛光将她投在帐壁上的影子拉得细长,带着无声的威压。
“唐洛所许,无非是里应外合、裂土封王。可如今他自身难保,其许诺便一触即溃。”
“本王所予,却是实打实的粮秣银钱,与十年太平。”
一位满脸虬髯的副将忍不住低声道:“谁知你们汉人会不会出尔反尔……”
江绮露轻轻笑了,那笑意里没有温度:
“出尔反尔,对我有何益处?战事拖延,东云亦要损耗国力。本王所求,不过是北境安宁,两不相扰。这诚意……”
她目光转向勃律:“将军心中自有衡量。”
勃律的手指在粗糙的案几边缘缓缓摩挲。
粮草确实只够支撑半月,后方的补给路线近来屡遭不明轻骑骚扰,若真是东云所为……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王爷的条件,我需呈报汗王。但在此之间……”
“将军可先行撤军三十里。”
江绮露截断他的话,语气不容置喙:
“以示诚意。三日内,若王庭无回复,或贵军有异动,今日之约便作罢。届时,乌垣将军是否还愿为孤军冒险,将军应当清楚。”
帐内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只有炭火爆出几点火星。
勃律最终缓缓站起身,右手按在胸前,行了一个北夷的礼节:
“好。就请王爷,立下字据为凭。”
江绮露自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备好的绢帛,轻轻置于案上。
绢帛边缘绣着暗纹,在火光下隐隐流动。
“本王的承诺在此。也希望将军,莫要辜负这份安宁。”
她说完,不再看帐中神色各异的众人,转身朝帐外走去。
身影没入帐外沉沉的夜色前,留下一句平淡却清晰的话:
“明日拂晓,望见贵军后撤的旌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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