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出了喜房所在的院子。
出了院门,她脸上的“欢快”和“深情”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精明算计的冷漠。
她并没有急着去厨房,而是先站在游廊上,眯着眼打量了一番这偌大的景王府。
亭台楼阁倒是依旧巍峨,只是那朱红的漆大多剥落了,露出里面灰扑扑的木头底子;花园里的杂草长得比花还高,池塘里飘着枯枝败叶,透着一股子萧瑟的霉味。
【啧啧啧,这哪里是王府,简直就是个还没挂牌的鬼屋。】
【看来这废太子混得比我想象中还要惨。也不知道库房里还剩多少东西,别是被这帮刁奴搬空了吧?不行,待会儿吃饱了得去盘盘账,那是我的遗产,少一个子儿我都肉疼。】
林晚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循着空气中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油烟味,摸到了大厨房。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划拳喝酒的嘈杂声。
“五魁首啊!六六六啊!”
“喝!今儿个高兴,那短命鬼又娶了个晦气婆娘,估计离死不远了,咱们哥几个离解脱的日子也近了!”
林晚挑了挑眉,放轻脚步走到门口。
只见宽敞的厨房里乌烟瘴气,灶台冷火秋烟,地上扔满了菜叶子和鸡骨头。
正中间摆着一张桌子,几个膘肥体壮的厨子和帮工正围在一起喝酒吃肉,桌上摆着烧鸡、酱肘子,油水足得很。
而在角落的案板上,放着两个馊了的馒头和一碗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显然,这是给“主子”准备的早膳。
林晚的眼神冷了下来。
【好家伙,主子喝泔水,奴才吃满汉全席?】
【这也就是遇到我,要是换了那个病秧子,估计直接气得当场升天。不过……这烧鸡闻着挺香啊。】
林晚整理了一下表情,故意弄出点动静,迈步走了进去。
“咳咳,这就是王府的厨房?”
屋里的划拳声戛然而止。
为首的一个胖厨子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斜着眼打量着林晚。见她穿着一身皱巴巴的嫁衣,头上也没几件像样的首饰,顿时嗤笑一声。
“哟,这不是新来的王妃吗?怎么着,饿了?自己来找食儿吃?”
胖厨子并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反而翘起了二郎腿,那一脸横肉随着他的动作颤了颤,“可惜啊,咱们王府穷,没那么多讲究。那是给王爷备的早膳,王妃要是饿了,就跟着蹭一口吧。”
他指了指角落里那俩馊馒头。
林晚看都没看那馒头一眼,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烧鸡。
“王大厨是吧?”
林晚笑眯眯地走过去,“这烧鸡不错,哪儿买的?”
胖厨子得意洋洋:“那是,这可是天香楼的……哎哎哎!你干什么!”
只见林晚手腕一翻,那只原本在盘子里的烧鸡腿,不知怎么就到了她手里。
她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说道:“嗯,味道确实不错,就是稍微咸了点。”
“你个……”胖厨子大怒,拍案而起,“这是老子的早饭!你个没规矩的村姑,敢抢老子的东西?”
他抄起一把菜刀就要吓唬林晚。
周围的几个帮工也围了上来,一个个凶神恶煞。
林晚慢条斯理地咽下鸡肉,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然后眼神无辜地看着胖厨子。
“王大厨,你最近是不是经常觉得右肋下隐隐作痛,晚上睡觉盗汗,早起口苦,而且……”
她视线往下移了移,带着几分戏谑,“而且那方面,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胖厨子脸色一变,手里的刀僵在半空:“你……你怎么知道?”
林晚叹了口气,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我是大夫啊。你这是‘油毒入髓,肝火灼肾’之症。这烧鸡油大,你吃得太多,毒气攻心了。刚才那一气,毒气是不是又往上涌了?哎呀,你印堂发黑,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放屁!老子身体好着呢!”胖厨子虽然嘴硬,但脸色已经白了,下意识地捂住了右肋。
好像……是真的有点疼?
“不信?”林晚随手从旁边的药罐子里抓了一把干辣椒,手指轻轻一碾,红色的粉末在指尖散落,“张嘴。”
胖厨子下意识地张嘴想骂人。
林晚手指一弹。
那点辣椒粉混合着她指甲缝里藏的一点点“黄连粉”,精准地飞进了胖厨子的喉咙。
“咳咳咳!咳咳咳!”
胖厨子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脸憋成了猪肝色,眼泪鼻涕齐流,嘴里苦得像是吞了一斤苦胆,火辣辣的疼让他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哎呀,毒发了。”
林晚摇了摇头,一脸惋惜,“都说了让你别动气。行了,你们几个,还不快把他抬出去找大夫?晚了可就只能订棺材了。”
那几个帮工早就被林晚这神神叨叨的一手给吓住了,哪里还敢造次,七手八脚地抬着胖厨子就跑,连桌上的酱肘子都顾不上拿。
厨房瞬间空了。
【一群弱鸡,姑奶奶随便忽悠两句就信了。】
【不过这厨房也太埋汰了,这能做饭吗?这是养蛊吧?】
林晚嫌弃地把那俩馊馒头踢开,开始在厨房里翻找能用的食材。
米缸见了底,仅剩的一点米里还有米虫在爬。面粉倒是还有半袋,但也有些受潮了。
翻遍了整个厨房,最后只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找到了几个鸡蛋,还有一捆有些蔫吧的小葱。
“堂堂亲王府,居然穷得只剩鸡蛋了?”
林晚有些无语,“这废太子平时都吃些什么?空气吗?”
【算了,有总比没有强。看在那暖玉枕头的份上,姑奶奶就露一手吧。】
林晚卷起袖子,先烧了一锅开水,把那口油腻腻的铁锅狠狠刷了三遍。
然后,她熟练地和面、揉面、擀面。
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常干这活儿的。
不多时,细如发丝的面条就切好了。
起锅烧油(用的是胖厨子私藏的猪油),下入切好的葱段。
“滋啦——”
葱段在热油中慢慢变得焦黄,一股浓郁霸道的葱香味瞬间在厨房里炸开,驱散了原本的霉味和油腻味。
林晚闻着这香味,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葱油拌面,yyds(永远的神)!】
面条煮熟捞出,过一遍凉水,更加劲道爽滑。
淋上炸得黑亮酥脆的葱油,再倒上一点酱油和醋,最后煎两个金灿灿的荷包蛋盖在上面。
“完美。”
林晚看着碗里色泽诱人的面条,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她先端起一碗,稀里哗啦地吃了个精光,连葱花都没剩下。
吃饱喝足,她才端起另一碗,想了想,又往里面加了一勺醋。
【那病秧子体内毒素堆积,吃点醋开开胃,顺便软化血管。我可真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
喜房内。
萧景珩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那个女人出去已经快半个时辰了。
她是跑了?还是迷路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股奇异的香味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那是焦葱的香气,混合着面粉的麦香,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勾人食欲的味道。
萧景珩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响了一声。
自从中毒瘫痪以来,他的味觉就渐渐退化了,吃什么都如同嚼蜡,再加上还要防备饭菜里的毒,他几乎处于半绝食状态。
但这股味道……竟然让他久违地感到了——饿。
房门被推开。
林晚端着托盘,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王爷,久等啦!爱心早餐来喽!”
她把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献宝似的揭开盖子。
一碗普普通通的葱油面。
黑褐色的葱油裹着白玉般的面条,上面卧着一个流心的荷包蛋,几粒葱花点缀其间,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萧景珩看着那碗面,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但他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林晚:“这是什么?”
“长寿面啊!”
林晚张口就来,“妾身特意为王爷做的,祝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心里却在吐槽:
【吃吧吃吧,这可是我从老鼠嘴里抢下来的面粉。这王府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连那胖厨子吃的都比你好。要不是为了把你养好点将来好卖个好价钱……呸,好继承遗产,我才懒得伺候你呢。】
萧景珩:“……”
穷得只剩老鼠?胖厨子吃得比他好?
看来这府里的蛀虫,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他深深地看了林晚一眼,然后拿起了筷子。
他倒要尝尝,这所谓的“遗产维护餐”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挑起一筷子面条,送入口中。
葱油的咸香瞬间在舌尖炸开,面条劲道爽滑,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酸味,瞬间唤醒了他沉睡已久的味蕾。
好吃。
竟然该死的好吃。
萧景珩原本只想尝一口,结果不知不觉间,一碗面就见了底。
连那个荷包蛋也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一股暖流顺着胃部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体内常年盘踞的阴寒之气。
他放下筷子,看着空空如也的碗,有些失神。
这竟然是他这三年来,吃得最舒服的一顿饭。
林晚看着空碗,满意地点点头。
【看来这短命鬼还没完全丧失味觉嘛。吃了我的面,就是我的人……哦不,是我的病人了。】
她笑眯眯地凑过去,递上一杯茶:“王爷,吃饱了吗?喝口水漱漱口。”
萧景珩接过茶杯,看着她那张虽然卸了妆却依然有些苍白的小脸(其实是没涂胭脂),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你……自己吃了吗?”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林晚一愣,随即立刻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妾身……妾身想着王爷身体不好,就把仅有的两个鸡蛋都给王爷了……妾身不饿,真的不饿……”
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就很配合地“咕噜”叫了一声(其实是刚才吃太撑了在消化)。
萧景珩:“……”
【嘿嘿,这招苦肉计怎么样?是不是很感人?快,快感动得痛哭流涕,然后把库房钥匙交出来!】
萧景珩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感动?
他现在只想把刚才吃进去的面吐出来还给她!
这女人,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库房钥匙在管家那里。”
萧景珩突然冷冷地开口,“你若是有本事,就自己去拿。拿到了,以后这府里的中馈,就由你管。”
既然她这么爱钱,这么想管家,那就让她去和那个吃里扒外的王管家斗一斗好了。
正好,他也想借这把刀,清理一下门户。
林晚的眼睛瞬间亮了,亮得像两盏探照灯。
【卧槽!来真的?】
【管家权?也就是说,以后这府里的钱都归我管了?】
【王管家是吧?那个肥头大耳的死胖子?嘿嘿,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夫君啊夫君,你这哪里是想利用我,你这是在给我送金山啊!】
林晚猛地扑过去,一把抱住萧景珩的胳膊,在他那件昂贵的寝衣上蹭了蹭(顺便擦了擦刚才吃面溅到的油点子)。
“王爷您真是太好了!妾身一定不负重托,把咱们王府管理得井井有条,财源广进!”
萧景珩嫌弃地想推开她,却发现这女人力气大得惊人,跟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而且……
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葱油味,混合着某种不知名的药草香,竟然意外地……不难闻。
“松手。”他冷着脸说道。
“不嘛,妾身太激动了。”
林晚抬起头,笑得眉眼弯弯,“王爷,您放心,以后有我一口肉吃,绝对少不了您一口汤喝!”
萧景珩:“……”
这是把他当乞丐养了吗?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王管家那公鸭般的嗓音:
“王爷!不好了!宫里来人了!说是太后娘娘听闻王妃‘贤良淑德’,特意派了身边的掌事姑姑来传召王妃进宫觐见!”
林晚的笑容僵在脸上。
【太后?那个据说比容嬷嬷还狠的老妖婆?】
【这一大早的,这是要玩鸿门宴啊?】
萧景珩看着她瞬间垮下来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弧度。
“爱妃,既然太后有请,那就……收拾收拾,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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