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独自坐在稍偏一隅的位置,面前精美的菜肴几乎未动,只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
周遭的喧闹与欢笑,仿佛都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她看着眼前这幅“团圆”图景,只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局外人,与这热闹格格不入。
她悄然起身,对着主位的贾母微微屈膝一礼,低声道:“外祖母,玉儿有些头晕,想先回去歇息了。”
贾母正被宝玉逗得开怀,闻言只摆了摆手,嘱咐了一句:“既不舒服,就快回去歇着吧,让丫头们好生伺候着。”
黛玉轻声应了,便带着紫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喧闹的宴席。
离了那灯火通明、笑语盈耳之处,园中顿时显得清冷起来。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亭台楼阁、花草树木都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边。
黛玉漫无目的地在园中漫步,抬头望着天上那轮皎洁却孤冷的圆月,思念如同潮水般漫上心头。
远在扬州的父亲,此刻可在赏月?身体可还安康?还有…那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此刻不知在何方的人…
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吟道:“中秋谁与共孤光…”
话音未落,一个带笑的、熟悉的声音极其自然地接了下去,仿佛早已等候多时:“我与妹妹共孤光,可好?”
黛玉猛地回头,吓得一旁的紫鹃一个激灵。
只见诸葛青正笑眯眯地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月光在他身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黛玉心中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填满,面上却还要强作镇定,先对一脸惊疑的紫鹃道:“忽然觉得有些起风了,身上怪冷的。紫鹃,你去替我取那件藕荷色绣折枝梅的斗篷来。”
紫鹃不疑有他,忙应了声,匆匆往回走。
支开了紫鹃,诸葛青立刻走上前来,口中说着:“可是着凉了?”手上却极其自然地脱下自己的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了黛玉肩上。
那外套还带着他的体温,黛玉微微一愣,随即失笑,仰头看他:“我并没觉得冷,只是寻个由头支开紫鹃罢了。”
诸葛青手上动作不停,仔细帮她拢好衣襟,理直气壮地说:“我觉得你冷。夜里风硬,仔细又咳嗽。”
他这番强词夺理,反倒让黛玉哑然失笑,心里却暖融融的,便也不再推拒,任由那件过于宽大的外套包裹住自己单薄的身躯。
两人继续在月下漫步。诸葛青望着那轮明月,忽然叹道:“赏月还是得在高处才好,视野开阔,离月亮仿佛也近些。”
黛玉亦有同感,点头道:“是呢,只可惜…”
她话未说完,忽见诸葛青蹲下身来,下一刻,竟伸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呀!”黛玉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心跳骤然失序,“青大哥!你做什么?!”
“带妹妹去高处赏月啊!”诸葛青笑得狡黠,双臂稳稳托住她,“抱紧了哦!”话音未落,他足下发力,身形竟如飞鸟般轻盈掠起,借着假山、树梢几点,不过眨眼功夫,便稳稳落在了一座最高处的琉璃瓦顶上!
黛玉吓得紧闭双眼,将脸埋在他颈侧,直到感觉他站稳了,才敢悄悄睁开一只眼。
只见自己已然身处高高的屋顶之上,四下空旷,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寒意,而那轮明月仿佛近在咫尺,清辉洒满周身。
她又惊又羞,忍不住攥拳轻轻捶了他肩膀一下,娇嗔道:“青大哥!你…你…”她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诸葛青却笑眯眯地应道:“哎,我在呢。”
黛玉瞪他:“你!”
“我?”诸葛青故作无辜地眨眨眼,“我怎么了?不是妹妹说想去高处赏月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黛玉见他一副“我全是为你着想”的坦然模样,简直拿他没办法。
暗啐一口:天下怎么有这般厚脸皮的人!她假意扭过头去不看他。
诸葛青哀叹一声:“唉,可惜了,原本还想着林妹妹,带了苏州的月饼,此刻若能分食一块,对月细品,方才不辜负这良辰美景…”
黛玉信以为真,连忙转过身来,见他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拿,顿时小嘴一撇,委屈又失望:“青大哥骗人!”
见她上当,诸葛青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从身后拿出那盒精致的苏式月饼:“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喏,这不是?”
黛玉这才知又被他捉弄了,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起。
诸葛青大咧咧地在倾斜的瓦面上坐下,又拉着她的手腕让她也坐在自己身边:“好啦好啦,妹妹真恼我了?”
黛玉借着月色,看着他那张带着讨好笑意的脸,心早就软了,嘴上却还要逞强:“我若真恼了…你又待如何?”
话一出口,她忽觉不妥,这岂不是暗示自己并未真恼?脸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幸有月色遮掩。
诸葛青笑道:“妹妹若真恼了,那我就给妹妹赔一万个不是!”说着竟真的站起身来,要在那滑溜溜的瓦片上作揖。
黛玉吓得忙拉住他的衣角:“快别胡闹!仔细摔下去!我…我没有恼你。”声音细若蚊蚋。
诸葛青这才笑着重新坐下,将月饼盒子打开,递到她面前。精致的苏式月饼,酥皮层层叠叠,宛如绽放的花朵,散发着甜美的香气。
两人并肩坐着,分食着月饼,仰头望着那轮仿佛触手可及的明月。
诸葛青咬了口月饼,笑道:“也真是巧,我们那边也过中秋,也是吃月饼赏月。”
黛玉一听,顿时紧张起来,忙放下手中的月饼,推他道:“既是团圆的日子,青大哥怎好在我这里耽搁?快些回去陪家人要紧!我这儿…我这儿不打紧的…”
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眼圈微微泛红。心心念念的人好不容易来了,却又要因着“团圆”二字催他走…说到底,这样的佳节,她终究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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