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忌辰带来的那点沉重余韵尚未在谨亲王府完全散去,一道来自中宫、措辞看似温和却透着不容抗拒意味的凤谕,便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骤然打破了这份表面的平静。
皇后娘娘懿旨,召谨亲王王妃即刻入宫叙话。
旨意下得突兀,毫无预兆。李晩妤跪接旨意时,指尖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心中不由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蔓延。
自春狩夜宴上那不愉快的插曲后,她与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婆母便再未有过单独接触,此刻突然召见,绝不可能仅仅是“叙话”家常那么简单。
刘谨得知消息时,正在外书房与几位心腹幕僚商议边关军务。
听闻总管匆匆来报,他俊美无俦的脸上瞬间覆上一层寒霜,眸中厉色如电光般一闪而逝,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书房内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可知皇后所为何事?”他问,声音冷冽如冰,带着审视。
“回王爷,传旨的内侍口风甚紧,只说是皇后娘娘多日未见王妃,心中挂念,欲召入宫中话些家常,以示慈爱。”总管躬身,小心翼翼地回禀。
“家常?”刘谨从鼻间逸出一声冰冷的嗤笑,显然半个字都不信。他挥袖屏退了左右幕僚,起身大步走向内院,对迎上来的李晩妤沉声道:“更衣,我陪你一同入宫。”
“夫君,”李晩妤轻轻拉住他玄色衣袖的一角,仰起脸,眼中带着忧虑与清醒,“皇后懿旨只召见妾身一人,你若执意同去,恐落人口实,说谨亲王骄纵,连后宫叙话也要插手,徒惹非议,于你名声有碍。不过是入宫一趟,我……我自会小心应对,绝不失仪,也不会轻易应承什么。”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刘谨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深邃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牢牢锁住她,看了她片刻,知她分析得在理,朝堂之上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任何举动都可能被放大解读。
但他心中那股因可能失去掌控而产生的不安与躁怒却挥之不去。
他抬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有些用力地抚过她细腻温凉的脸颊,语气凝重如同叮嘱即将上战场的新兵:“记住我的话,无论她说什么,问什么,或是暗示什么,不必畏惧,更不必应承。一切都有我在,天塌下来,本王替你顶着。”
“我明白,夫君放心。”李晩妤重重地点了点头,将他话语中的力量汲取入心,努力压下那如影随形的忐忑。
坤宁宫内,馥郁的龙涎香气弥漫在空气中,雕梁画栋,极尽奢华,然而气氛却并不如表面展现的那般祥和温暖。
皇后端坐于凤座之上,身着正红色凤穿牡丹宫装,头戴九尾凤冠,珠光宝气,面容保养得宜,看不出真实年纪,只是那精心描绘的眼角眉梢间,隐约透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疲惫与深沉的算计。
她见到李晩妤依礼参拜,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亲切地赐座、看茶,言语间皆是身为婆母的关切,细细询问世子刘琛的饮食起居、成长趣事,又夸赞李晩妤将偌大亲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是谨儿的贤内助,堪为宗室王妃表率。
李晩妤始终垂眸敛目,谨慎应对,言辞恭顺却不失分寸,如同最光滑的瓷器,让人抓不住任何错处。
一番看似融洽的寒暄过后,皇后端起手边的珐琅彩茶盏,轻轻用杯盖拂去浮沫,动作优雅,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她轻轻叹了口气,话锋如同柔软的刀子,悄然转向:“说起来,谨儿如今是越发稳重能干,能独当一面了,陛下时常在哀家面前夸赞,说是国之柱石,不可或缺。只是……”
她刻意顿了顿,目光似无意却极具穿透力地落在李晩妤微微低垂的脸上,“这亲王后院,终究是单薄冷清了些。你是个懂事知礼的好孩子,哀家知道。你又刚为皇家开枝散叶不久,元气需要仔细将养,长久下来,伺候王爷身边,难免会有力不从心之时。况且,皇家子嗣,关乎国本社稷,至关重要。谨儿这一脉,如今只有琛儿一个嫡子,虽说聪慧可爱,但终究是形单影只,不够稳妥,难保万全啊。”
李晩妤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握着温热茶盏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皇后仿佛全然未见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细微的僵硬,继续用那温和得令人脊背发凉的语调说道:“哀家近来瞧着,几位老宗亲家里,倒是有几个适龄的好女儿,皆是品貌端庄、性情温顺、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模样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出挑。不若……哀家为你和谨儿做主,择一两个最贤良淑德的,纳入府中,也好为你分担内帷之责,替你伺候王爷,更可为王府开枝散叶,绵延后嗣。这于你,于谨儿,于朝廷,都是好事一桩。你觉得哀家这个提议如何?”她将“为你”二字咬得略重,仿佛是天大的恩典。
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所有侍立宫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如同针尖般聚焦在李晩妤身上。
她感到一股巨大的、源自皇权与辈分的双重压力,排山倒海般向她涌来。皇后的“建议”看似商量,实则是居高临下的施压与逼迫。
她若直接严词拒绝,便是公然忤逆中宫,不识大体,善妒的罪名立刻便会扣下;可若她此刻松口应下,那无疑是在她和刘谨之间埋下一根永久的毒刺,更是彻底违背了自己的心意,将后半生推入无尽的煎熬。
她强迫自己冷静,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脑中飞快思索,声音尽量维持着平稳,不带一丝波澜:“皇后娘娘慈爱关怀,为王爷与妾身思虑周全,妾身心领,感激不尽。只是……纳妾之事,关系王府血脉、王爷心意,实乃重大。妾身……妾身不敢妄言决断,还需……还需回去后,仔细问过王爷的意思,方能回复娘娘。”
她谨慎地将决定权推给了刘谨,这是目前唯一能暂时保全自身、又不至于立刻激怒皇后的应对之策。
皇后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与冷意,但很快便被那完美的雍容笑意所覆盖,她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笑道:“这是自然。谨儿的性子,执拗起来,连陛下有时都要容让三分,本宫这个做母后的,又岂会不知?你只需将本宫今日这番为他着想的意思,好好转达于他,细细分说其中利害,劝他以大局为重,以皇家子嗣为重便是。你身为正妃,未来的亲王主母,要有容人之量,贤惠之名,方能长久,明白吗?”
最后那句“要有容人之量”,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李晩妤心上。
从坤宁宫那令人窒息的环境中出来,李晩妤只觉得后背已被一层冷汗浸湿,春日的暖风吹在身上,竟带着刺骨的寒意。
皇后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提点”,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回到谨亲王府,马车刚停稳,李晩妤便被早已等候在锦熙堂院门前的刘谨一把扶住。
他显然已焦急等待多时,见她脸色苍白、眼神带着未散惊悸地回来,立刻紧紧握住她的手,触手一片冰凉的冷汗。
“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刘谨的声音低沉无比,压抑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意,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即将掀起风暴的海面。
李晩妤抬眼望向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完整复述那番令人难堪的对话。
她心中乱极了,像是被投入了搅拌的漩涡,既有对皇后强势逼迫的委屈与愤怒,又有对刘谨知晓后反应的深深担忧,更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和面对的、因他未来可能纳妾而产生的、尖锐的酸涩和莫名的恐惧。
她的犹豫、苍白的脸色以及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在刘谨眼中,却瞬间被解读成了另一种意味——她被迫答应了!一股狂暴的戾气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眸色骤然转深,变得幽暗骇人:“她逼你答应纳妾了?!” 他以为她的为难和苍白,是迫于皇后的压力而不得不屈从,这个认知让他瞬间理智濒临失控。
“没有……没有答应!”李晩妤被他眼中骤然腾起的风暴吓得心尖一颤,连忙摇头,声音带着一丝急切的哽咽,“皇后娘娘只是……提议,让我……让我劝劝夫君……要以大局为重,以皇家子嗣为重……”她艰难地重复着皇后那冠冕堂皇的理由。
“大局?!子嗣?!”刘谨猛地打断她,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怒火,“本王的大局,就是你李晩妤和刘琛!本王的子嗣,有你诞育便已足够!何需旁人来置喙本王的床帏之事!”
他紧紧盯着她,语气陡然变得尖锐而充满攻击性,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醋意和恐慌交织的怒火,灼烧着他的理智,“你呢?晩晩,你告诉本王,你心里如何想?你也觉得,本王该纳那些女人入府?也觉得有旁人替你‘分忧’更好?更称你的心?!”
他步步紧逼,将她困在自己与冰冷的门板之间,高大挺拔的身影投下浓重而具有压迫感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李晩妤被他眼中那从未见过的、仿佛要毁天灭地的风暴吓住了,她从未见过他因这种事如此动怒,那怒火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像是害怕被抛弃、被推开的受伤?
“我……我没有那么想……”她慌忙解释,眼圈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水汽弥漫,“我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的!只是……那是皇后娘娘,是中宫之主,她那般语气……我……我不敢直接顶撞,我怕……”
“不敢顶撞?!”刘谨猛地伸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力道有些重,迫使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直视着自己那双翻腾着骇人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痛楚的眼眸,
“所以你就犹豫?就在考虑如何来‘劝’我接纳旁人?李晩妤,在你心里,我刘谨就这般廉价,这般可有可无,可以随意让你推出去与别的女人分享?!还是说,你根本不在意我身边睡的是谁,根本不在意我碰别人?!”他的指控如同淬了毒的利刃,一刀刀刺得李晩妤心口剧痛,鲜血淋漓。
眼泪终于忍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灼烫了她的脸颊,也烫伤了刘谨的手指。她用力摇头,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
“不是的!不是的!夫君,你明知我不是那样的人!你明知我在意!我只是怕……怕因为我的一时顶撞,连累了你,给你带来麻烦……我怎么会愿意将你推给别人?我恨不能……”她哽咽着,后面的话羞于启齿,却足以表达她的心意。
“怕什么?!”刘谨低吼出声,看到她滚落的泪水,心中怒火与心疼疯狂交织,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有我在一日,你何需怕这世上的任何人!你只需看着我,明确地告诉我,你不愿!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你受半分委屈,包括我本人!”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和近乎疯狂的偏执。
话音未落,他猛地低头,狠狠攫取了她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唇瓣。
这个吻毫无温柔怜惜可言,充满了惩罚般的力度、暴戾的占有欲和一种近乎恐慌的、急需确认的绝望。
他的舌强势地撬开她的齿关,如同攻城掠地,席卷她所有的呼吸和思绪,带着不容置疑的标记意味。
李晩妤被他吻得唇瓣生疼,几乎窒息,脑中因缺氧而阵阵发晕,但她没有挣扎,反而伸出微微颤抖的双臂,环住了他紧绷的脖颈,生涩却无比坚定地开始回应他这个带着痛楚与怒意的吻。
她的眼泪不断滑落,沾湿了彼此紧密相贴的脸颊,咸涩的滋味在唇齿间蔓延,却仿佛融入了无尽的爱恋与委屈。
一吻终了,刘谨喘息粗重地抵着她的额头,两人呼吸交融,他眼底的风暴仍未完全平息,但那份毁天灭地的戾气却缓和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不容置疑的决绝:
“听着,李晩妤,你给我记到骨子里去!我刘谨此生,得你一人,便已圆满,再容不下其他任何女人!什么侧妃妾室,通房侍婢,绝无可能,你想都别想!皇后那边,我自会去处理,你无需再忧心。
你只需给本王牢牢记住,你的男人,从头到脚,从发梢到指尖,从这颗心到这副魂魄,都只属于你李晩妤一个人!你若再敢有半分犹豫,存了半分将我推给旁人的心思……”
他顿了顿,威胁的话语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化作一声带着狠意与无尽占有欲的低语,“我定不饶你,我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李晩妤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充满了偏执爱意与疯狂占有欲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泪痕斑驳却不再恐惧的脸。
心中所有的忐忑、委屈、不安,都被他这番霸道至极、不容置喙的宣言冲刷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动容与爱恋。
她用力地点头,泪水再次涌出,却是释然与幸福的泪水,带着浓重的哭音承诺:“我知道了……我再也不会了……夫君,我只要你,只愿你是我一个人的,永远都是。”
这句话,如同最有效的安抚剂,彻底抚平了刘谨心中最后那一丝因恐惧失去而引发的躁动与暴戾。
他再次低头,吻住她湿润的眼睫,吻去她脸上的泪痕,最后覆上她那微微红肿却无比柔软的唇瓣。
这一次,他的吻温柔了许多,带着失而复得的珍视、深入骨髓的爱恋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心安。
凤谕引发的惊涛骇浪,最终以刘谨绝对强硬的表态和夫妻间这场因极致在乎与占有欲而引发的、带着浓烈醋意与不安的风波,彻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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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也没干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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