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校场,本意是为诸将士壮行,但作为上位者,其一举一动有时候也会带有深意。
哪怕这个举动再小,但在下面的人眼中,往往都能解读出不少意思来。
林曌本无他意,但林鉴云的举动,却让这次的壮行校验,变成了一次宣告。
尤其是林承基的话说出后,在场的左右骁骑军的两万将士,便彻底的安了心。
左右骁骑军的组建,是遵了林曌的意思,严格说来他们都是林曌的麾下。
若是林曌登基称帝,那么他们就有更为广阔的未来,甚至直接成为禁军也说不定。
那样的话,便是皇帝身边“近臣”了,光是想想就令人心潮澎湃。
回去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闷。
林曌还好,一如既往的沉静,性格如此。
林鉴云不时朝她投去目光,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不敢说,显得憋屈。
反倒是林承基,一个人坐在皇帝轿辇之中,并不是后面两人的情况,状态反倒是比来之前要好了不少。
兴许是因为在所有将士面前说出了那番话,已无法收回,就像是放下了心中执念,现在反而一身轻松。
他靠在柔软的靠垫上,望着轿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心中一片空茫,却又奇异般地平静。
权力,这个他曾拥有却又最终失去的东西,如今想来,竟有些虚幻。
曾经视若性命,如今放手,似乎……也并非不能呼吸。
他清楚地知道,从今往后,自己将彻底远离那象征着至高权柄的龙椅和朝堂。
但林曌的保证言犹在耳——太上皇的尊位,相对的自由,延年益寿的丹药,甚至……继续诞下子嗣的可能。
对于一个失去一切的帝王而言,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是堪称优渥的生活。
至于林曌是否还真心认他这个父亲……林承基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
到了这一步,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人能活着,且能活得不太差,已是侥幸。
人的心思便是如此古怪,执念深重时,觉得天下万物皆可舍;一旦想通放下,反而觉得云淡风轻,许多过往纠结,不过庸人自扰。
车驾很快回到皇城,在通往内苑与东宫的岔路口停下。
双方在此分别。
内侍与侍卫们早已候着,准备护送林承基返回内苑景元殿。
林承基被搀扶着走下轿辇,脚步竟比往日轻快了些。
他看着林曌也下了马,准备带着林鉴云往东宫方向去,那股刚刚平复下去的复杂心绪又翻涌起来。
就在林曌转身欲走的刹那,他还是忍不住,脱口唤道:“曌儿……”
林曌脚步一顿,缓缓回首,玄色的衣袂在微风中轻拂。
她的面容平静,看不出情绪。
林承基看着她,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期盼,低声说道:“莫要忘了……你说的。”
他指的,自然是那关于他今后待遇的承诺。
林曌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的情绪。
随即,她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声音平稳:“儿臣记得。”
说罢,不再多言,干脆利落地转身,径直朝着东宫方向走去,没有半分留恋。
她会笑,是因为到了此刻,林承基彻底放下权力执念后,第一时间关心的,依旧只是他自己的安危与待遇。
如此赤裸的自保之念,反倒让她心中最后一点因“父亲”这个身份而产生的微妙感触,彻底烟消云散。
如此也好。
也算是对这具身体的原主,有了个交代。
从今往后,对待这位太上皇,只需维持表面上的“恭敬”即可,无需再在其身上耗费多余的心力与情感。
林承基怔怔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头莫名一空。
他虽不明白林曌方才那莫名一笑究竟是何意,但一种直觉,一种源自血脉和多年阅历的直觉,让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那东西虚无缥缈,却远比失去权力更让他感到一阵心悸的慌乱。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嘴唇微张,想要再次叫住她,想说点别的,哪怕是无关紧要的闲话。
但看着那越行越远,没有丝毫停顿意思的背影,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颓然放下了手。
这时,林鉴云走了过来。
他先是朝着林承基躬身行了一礼,态度恭敬,却带着一种明显的疏离感。
“父皇,儿臣告退。”
他顿了顿,看着林承基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想了想,又补充道:“待大明宫修建好,父皇今后就在大明宫中安心高乐便是,外面的事,有皇姐和儿臣们操心,父皇无需再劳神担忧了。”
他年纪虽小,但出身皇家,天性敏感。
加之时常跟在林曌身边,耳濡目染,对她性格的了解远超常人。
方才林曌那回头一笑,虽短暂,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蕴含的那丝彻底的了断与淡漠。
如果说之前他千方百计劝说,甚至可说是半逼迫着林承基去校场表态,一是为了在皇姐面前再立一功,稳固自身地位;二来,内心深处也未尝没有存着一丝幻想,希望能借此机会,缓和一下父皇与皇姐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
毕竟,若能平稳完成皇权交替,父女之间哪怕只是维持表面的和谐,对皇室声誉、对皇姐的统治,乃至对父皇的晚年,都算是一件好事,不至于让外人看了皇家的笑话去。
但现在看来,林鉴云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还是太过天真美好了。
父皇终究还是那个父皇,在最终关头,他最在意的,依旧只是自身的利益与安危。
皇姐那般聪明的人,又如何会看不透?
由此,他心中也迅速有了决断,与林曌产生了类似的念头。
今后对待这位太上皇,只需恪守臣子与儿子的本分,保持表面上的恭敬即可,再无需费心去经营那早已不存在的的父子亲情了。
这么一想,他便也觉无话可说,再次行了一礼后, 随即转身,小跑着去追前方的林曌。
林承基看着小儿子离开的背影,尤其是看到他快步追上林曌,略带讨好地跟在身侧的样子,一下子福至心灵,猛然反应过来。
方才自己那句“莫要忘了你说的”,是何等的自私与短视。
在刚刚宣布禅位,本该展现帝王最后气度或是父女温情的时刻,他脱口而出的,却依旧是关乎自身利益的提醒。
难怪曌儿会是那般反应……她定是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了吧?
他有心想要找补,想要追上去解释,说自己并非那个意思……但一想到林曌那清冷的目光和果决的性格,他便知道,一切已是徒劳。
话已出口,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一股深切的悔意,夹杂着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
他站在原地,望着那对姐弟消失在宫墙拐角,只觉得冬日午后的阳光,也带着刺骨的寒意。
另一边,林鉴云小跑着追上了林曌,凑到她身边,脸上堆起笑嘻嘻的表情,带着几分卖弄和期待。
“皇姐,皇弟今天这个惊喜……怎么样?”
他指的是说服林承基当众宣布禅位之事。
见林曌没有立刻回应,他又搓着手,眼巴巴地道:“那个……皇弟也想要一匹像赵将军他们那样的神驹。还有,皇弟也想去草原,亲眼看着咱们大景的铁骑踏平柔然王庭!”
林曌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首,瞥了他一眼,并未做声。
林鉴云见她如此,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立刻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收敛了跳脱,安静地跟在一旁,不敢再多言。
林曌用眼角的余光扫过他这副瞬间老实下来的模样,心中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
这小子,倒是会察言观色。
她终于开口,声音平和:“你有心了。”
顿了顿,继续道:“今日做的不错,虽不知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说动他……但,也算是为我省去了许多精力,不错。”
她再次侧头,认真地看了林鉴云一眼,那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你长大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林鉴云心头猛地一跳,随即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激动涌了上来,差点让他原地跳起来。
他强忍着雀跃,努力维持着镇定,但亮晶晶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
“那……那我能去草原了吗?”他迫不及待地追问,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
林曌微微颔首:“去吧。男儿志在四方,也该出去见见世面,经历些真正的风浪了。”
“太好了!”
林鉴云几乎要欢呼出声,但他立刻又想起另一件事,赶紧问道:“那……神驹呢?”
林曌看着他这急切的模样,唇角不由得微微抿起,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去东宫,自己选一匹。”
“谢皇姐!”
林鉴云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兴奋地挥了挥拳头。
他可是眼馋东宫那几匹由皇姐亲手培育的神驹很久了!
那矫健的体型,那灵动的眼神,比今日赏赐给赵青他们的,似乎还要神骏几分。
激动过后,他稍稍冷静下来,看着林曌平静的侧脸,想起方才分别时的一幕,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问道:“皇姐……父皇方才那番话,您……不生气吧?”
他指的是林承基最后那句关乎自身的提醒。
林曌脚步不变,摇了摇头,目光看向前方巍峨的东宫宫门,语气淡漠地没有一丝波澜:“对我而言,他已不值得我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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