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夜半子时。
吴良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梦里,他又回到了杭州大牢,郑通面目狰狞地掐着他的脖子:“还我账册!还我账册!”
他大口喘气,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床前。
正要躺回去继续睡,脑子里忽然“嗡”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无数的画面、文字、声音涌进来:
一团炽热的火焰中,沙子在融化,变成透明如水的液体…冷却后,晶莹剔透,能看见对面的手指…
一口铁锅里,浑浊的酒液在沸腾,蒸汽顺着竹管流出,凝结成清冽如泉的液体,一点就着…
油脂和草木灰混合,在锅里熬煮,凝固后变成乳白色的块状物,沾水能起泡,洗后留香…
还有更多零碎的:四个轮子不用马拉就能跑的“铁车”,天上飞的“铁鸟”,千里传音的“小盒子”…
“啊!”吴良抱头惨叫,感觉脑袋要裂开了。
“夫君?”柳芸娘被惊醒,点亮油灯,“怎么了?”
吴良指着脑袋,语无伦次:“脑子里…有东西…琉璃…蒸馏…香皂…”
柳芸娘摸他额头:“没发烧啊…做噩梦了?”
“不是梦!”吴良抓住她的手,眼睛发亮,“夫人!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发财的办法!”吴良激动得语无伦次,“琉璃!把沙子烧化了,就能做出琉璃!比水晶还透亮!还有酒,普通的酒蒸馏之后,能变成烈酒,一点就着!还有香皂,洗得干净还留香…”
柳芸娘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夫君,你是不是…中邪了?”
“没有!是真的!”吴良跳下床,抓起纸笔,“我画给你看!”
他凭着记忆,在纸上歪歪扭扭地画:一个窑炉,一堆沙子,还有…琉璃的制作流程图。
虽然画得抽象,但意思大概明白:石英砂、纯碱、石灰石,按比例混合,高温烧制,就能得到琉璃。
“你看!”吴良指着图,“这东西一旦做出来,价比黄金!还有这个…”
他又画蒸馏装置:铁锅、竹管、冷水盆…
“普通的黄酒,这么一蒸,能得‘烧酒’,烈得很!一斤能卖十两!”
柳芸娘看着那些鬼画符,沉默了。
良久,她问:“夫君,这些…你是从哪知道的?”
吴良一愣:“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想起来的。好像…好像上辈子就知道似的。”
他越说越兴奋:“夫人!这是天授神机啊!老天爷看我太穷,赐我发财的法子!咱们要是做出来,三年…不,一年!就能富可敌国!”
柳芸娘却冷静得多:“夫君,你确定…这能成?”
“确定!非常确定!”吴良拍胸脯,“我脑子里清清楚楚!每一个步骤都记得!”
“那材料呢?石英砂、纯碱…这些东西,哪来?”
“买啊!”吴良眼睛放光,“京城什么买不到?咱们先小规模试验,成了再扩大!”
柳芸娘看着他狂热的样子,心里隐隐不安。
她想起父亲的话:“吴良此人,心志不坚,易被利诱。你须时刻敲打。”
这才几天?俸禄八十两不够,宅子下人不够,现在又要搞什么“琉璃”“烧酒”…
“夫君,”她按住吴良的手,“此事…需从长计议。你现在是朝廷命官,经商是本朝大忌。况且,这些奇技淫巧,万一不成…”
“能成!一定能成!”吴良打断她,“夫人,你信我一次!就一次!要是成了,咱们以后再也不必看人脸色,不必战战兢兢过日子!”
他越说越激动:“同僚们为什么瞧不起我?因为我穷!因为我靠举报升官!要是我有了钱,谁还敢小瞧我?到时候,咱们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
柳芸娘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丈夫,陌生得可怕。
那个在清溪县清贫度日、在杭州担惊受怕、在朝堂上瑟瑟发抖的吴良,好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贪欲蒙蔽双眼的狂徒。
“夫君,”她缓缓开口,“若我不同意呢?”
吴良一愣:“夫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说,若我不同意呢?”柳芸娘盯着他的眼睛,“你会偷偷去做吗?”
吴良语塞。
他会吗?
会。
因为他脑子里那些“记忆”,像虫子一样啃噬着他,让他坐立难安。
“我…”他避开柳芸娘的目光,“我就…先试试。小规模试试,不让人知道…”
柳芸娘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好。你要试,可以。但有条件。”
“夫人请说!”
“第一,只能用你自己的私房钱——每月十两零花,攒够了再去试。”
“第二,不许动用郎中府的下人,不许在府里试验。”
“第三,”她顿了顿,“若失败了,从此绝了这念头,安心当你的郎中。”
吴良犹豫了。
每月十两,要攒够试验的钱…得多久?
但他看着柳芸娘决绝的眼神,知道这是底线了。
“好…我答应。”
柳芸娘吹熄油灯:“睡吧。明日还要上衙。”
她背对着吴良躺下,眼泪无声滑落。
而吴良,睁着眼睛,盯着帐顶,脑子里全是琉璃、烧酒、香皂…
发财梦,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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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京城各处。
金灿灿蹲在城南一条臭水沟旁,盯着对面的铺面——那是他看中的“清香厕坊”选址。
“公子,”小桃红捏着鼻子,“这儿…太臭了吧?”
“要的就是臭。”金灿灿眼神灼灼,“越臭,越能显出咱们清香粉的威力!”
他已经从柳府管家那儿支了五十两银子,准备大干一场。连招牌都想好了:
“金氏清香厕,十里不留味。”
旁边路过一个挑粪工,听见这话,嗤笑:“吹牛吧!茅厕能不臭?除非是皇宫里的!”
金灿灿也不恼,笑眯眯地说:“大哥,到时候你来试试,要是还臭,我赔你十文钱。”
挑粪工撇嘴走了。
小桃红担忧:“公子,咱们真能成吗?”
“能!”金灿灿握拳,“我在杭州积累了那么多经验,还改良了配方。这次,定要做出京城第一茅厕!”
不远处,唐成正在牙行里“拓展业务”。
他如今是“唐记牙行”的老板——虽然铺面只有半间,伙计只有他自己。
“张员外,”唐成给一个胖商人斟茶,“您要买丫鬟?我这儿有上好的,都是江南来的,水灵,会伺候人…”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翻开:“您看这个,十六岁,识文断字,会弹琴…”
张员外眯着眼看:“模样倒不错,就是…太贵了,二十两。”
“哎哟,张员外,这还贵?”唐成压低声音,“这丫头可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家道中落才卖身。要不是急着用钱,三十两都抢着要!”
他说的“官宦人家”,其实是杭州一个小吏,郑通案牵连被抄家,家眷发卖。唐成通过“特殊渠道”搞来的信息。
张员外动心了:“那…十八两?”
“成交!”唐成拍板,“不过…得加二两‘茶水钱’。”
“你这…”
“张员外,这行情您懂的。”唐成笑眯眯,“我不赚,底下人也要吃饭嘛。”
张员外咬牙:“行!”
一笔生意做成,唐成净赚五两。他数着银子,心里盘算:再攒点钱,就能把《嫖神心得》刊印成书了…
而赌坊里,吴阳正面临“职业危机”。
他应聘的“吉祥物”工作,其实是…在赌坊门口装瘸子乞讨,吸引路人进来赌。
“各位老爷行行好…”吴阳拄着拐杖,捧着破碗,“小的腿瘸了,干不了活,只能在这儿讨口饭吃…老爷们要是手气好,赏小的几个铜板…”
这招还真管用——有些人看他可怜,进来玩两手,赢了就赏他点钱。
可今天,赌坊老板不高兴了。
“吴瘸子!”老板瞪眼,“你这几天讨的钱,怎么越来越少了?”
“老板,”吴阳苦着脸,“这几天官府查得严,客人少了…”
“我不管!”老板拍桌子,“明天开始,你得‘升级’!”
“怎么升级?”
“这样,”老板眼珠一转,“你不但要瘸,还得…瞎一只眼!这样更可怜!”
“啊?”吴阳傻眼,“可我不瞎啊…”
“装啊!”老板扔给他一个眼罩,“戴上!就说被人打瞎的!”
吴阳欲哭无泪。为了混口饭吃,他只能…戴上眼罩,成了“瘸瞎双全”的乞丐。
最“高雅”的,是唐世唐。
他此刻正坐在国子监的藏书阁里,面前堆着如山高的典籍。
“唐抄书,”管事的扔给他一摞纸,“这些,三天内抄完。”
唐世唐一看,差点晕过去——《资治通鉴》选篇,足足一百页!
“管事…这…”
“怎么?嫌多?”管事冷笑,“不想抄就滚!国子监不缺抄书匠!”
唐世唐赶紧赔笑:“抄!我抄!”
他握起笔,开始抄。可字写得歪歪扭扭,还有错别字。
“唐抄书!”一个监生走过来,拿起他抄的纸,“你这‘陛下’写成‘跸下’了!”
唐世唐脸一红:“我…我手抖…”
“手抖别来抄书!”监生鄙夷,“听说你还是柳尚书荐来的?柳尚书怎么荐你这么个废物?”
唐世唐低着头,不敢吭声。
等监生走了,他偷偷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正是他偷偷续写的《京城美眷谱》。
翻开,看着里面记录的“张侍郎之女肤若凝脂”“李学士之妹腰如细柳”…
他笑了。
抄书苦?苦就苦吧。
等攒够了钱,出版了这本《美眷谱》,说不定…能名扬京城呢。
京城四处的灯火,渐次熄灭。
五个曾经患难与共的人,在不同的地方,做着不同的梦。
发财梦,功名梦,事业梦,色欲梦…
殊途,是否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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