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火车站。张营副正光着膀子忙活，将车厢里面一袋袋的粮食扛下来。
“小子们，都麻利点！二十郎当岁的小年轻，还比不上我这个三十多的老家伙？没吃午饭咋地？！！”
“营长，您老歇歇吧，别闪了腰。回头嫂夫人来了可咋说啊……”
嗯？这叫什么话！
“他奶奶的，刚刚谁说的，我今天让你们看看，什么叫铁打的腰子！”他对着车厢里往下搬货的二连长一吆喝，“二连长，再给我放一袋，就这一袋子太轻松了！”
二连长有点含糊，你一快到中年的家伙跟年轻人较什么劲？为了给老张留点面子，就假装没听见。谁知道，老张不干了。
“你是耳朵聋了？啊？快给老子搬！”
得嘞，这是长官您自己要的啊，反正大家都听见了。
……
扛着两大袋粮食的张营副那叫一个招摇，哼哧哼哧的扛到月台。看他那憋得脸颊通红，还有那不停的粗气，这小子并不轻松！
可这一出，招来了全场的喝彩！
“营长好样的！”
“哎呦，比十八九的小伙还牛逼啊！”
“嫂子有福了！”
“哇，好精壮的男人！”
在一声声的夸奖与喝彩声中，老张迷失了自我，扛起麻袋那叫一个利索。在他的带领下，大家干的都很卖力气，愣是提前一小时完成了任务。只是，夜半无人的时候，张营副揉着贴了两贴膏药的老腰，不住的吁叹。
人老不以筋骨为能，老张算是真的懂了，奶奶的，到底不是小年轻了……
陕西一省不像河南，更像是三个部分组成的一样。陕北、关中、汉中，彼此间的差距大过山河四省。关中，那是沃野千里、土地肥沃的好地方；汉中，那也是有山有水的秀丽地方。就是陕北，千里的黄土，纵横的沟壑，一碗流水半碗泥沙。
信天游为啥流行？同样在黄土塬上，眼巴前能看到的人，想要握个手，恨不得得走两三天。这情况下，不大嗓门，不靠吼的，谁能听见？
这回的旱灾太邪门，也实在是太严重。为了方便赈济老百姓，那些个生活在塬上的百姓临时都下来了，不是塬下面的条件有多好，仅只一点，下面有水。
直接给老百姓发粮食，一次发他够吃一年的？你这边敢发，有些人就敢回头卖了他！还有人过日子不会算计，手里有的时候就使劲吃，粮食不富裕了就忍饥挨饿。
这就像一些个刚刚离开家的小年轻，前三天风花雪月，后面的日子吃糠咽菜。不要以为是贫农就会过日子，是有钱人家就大肆挥霍。事实可能正好反过来。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
金河镇，这是北洛河边的一个小镇子。陕西的政府工作人员，连同一个排的部队，在此设立了一个赈济点。附近二十余个大小村子，都是来到这里领取救济粮。
巨大的铁锅已经烧开，随着开水翻滚的，是高粱、小米、麦子、大米等粮食。这一锅粥并不黏稠，也就勉强能够立住筷子。曾经参与过救灾的王定边知道，灾区里粮食是金贵的。无事可做的灾民不被饿死就行，没必要也没有那能力管饱。
围着大围裙的炊事班长老洪，用大铁勺敲着锅沿。
“开饭了，开饭了！”
打杂的士兵们赶紧招呼大家：
“快来领粥了，开饭了！都排好队！”
“快快快，赶紧的，不排队的没饭吃。”
“来来来，打饭了！”
随着开饭信号发出，灾民们赶紧排起了长队。那一个个面黄肌瘦的面庞，那一个个双眼放光的盯着放粥的大木桶。如果不是有士兵荷枪实弹的维持秩序，他们早就过去抢了。
事实上，开始的时候就是一片混乱。
基层的治理体系已经维系了千年，想要一朝改变也不现实。于是乎，在军队下场前，下面人就用着前清的那些经验。然后就有一些个贪官，忍不住把手伸进了救济粮。粥棚里的杂粮粥，稀得好像是刷锅水。但是上报的粮食消耗还是那样，用了十斤粮，账上登记一百斤。
现场的秩序也不大管，有身强力壮的就起了歪心思。他们三五成群，将其他老弱妇孺的饭抢过来吃。甚至，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些人还会寻找妇孺“找乐子”。指望贪污的官员去发扬正义感，去制止施暴？人性的恶远不止这点！
救灾的粮食刚到陕甘四五天，在西安、兰州等地的市面上，就有了来历不明的粮食。囤积居奇，假公济私，以次充好，某些个贪官污吏玩的很溜！
这种乱象瞒不住的，王定边很快收到了消息。底下人这么的不像话，办事这么不靠谱，黎元洪也算是无语了。民国怎么着也算是新朝了，应该有新朝的朝气，怎么下面的还是老样子呢？
这就是革命不彻底的弊端了。
类似汉唐或者明清这样的朝代，那都是把前面的领导班子整个打破，然后重新洗牌以后的。能被重新任命的，要么是自己的嫡系，要么得好好表现，拼命表忠心。这样的情况下，才能真正做到上情下达，才能贯彻皇帝的思想。
王朝的前期，或者中期，才能够抵御大的自然灾害的破坏。等到王朝末期，那就完蛋了。低效的治理，艰难地财政，层出不穷的野心家，末代王朝的未来在哪？听天由命了。
民国是清朝皇帝逊位而来，保留了大量的旧官僚。特别是在陕西、山西这几个和平接手的省份，出于稳定的考虑，绝大部分的官员没有变动。这就导致了，有些前朝的毛病还有保留，前朝的不良作风依旧横行。
情况已经是那副样子，黎元洪也就不再坚持，同意了王定边以军人为主的赈济方式。
粮食从运送到发放，全程都是军队负责。发放流程，秩序维护，也都是军人。谁敢捣乱，抓起来！谁敢公然违法、扰乱秩序，先揍后斩！也就是先打军棍揍他一顿，还不听话那就枪毙。
乱世用重典。不仅仅是混乱的时代，在混乱的时期一样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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