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要打过来？”莱恩突然问。这个问题他憋了很久，从冻土打到铁锈星域，从扎古残骸堆打到断粮的补给线，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在这些冰冷的星球和废墟里互相残杀。
卡尔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老家在暗星母巢的农业区，去年星兰矿脉枯竭，帝国说联邦抢了我们的资源，征召所有适龄男人入伍。我弟弟才十六岁，为了让他留在家里种土豆，我替他来了。”他顿了顿，看着药店外扭曲的钢筋，“你呢？为什么要打仗？”
“我爸是‘猎鲸号’的船员，五年前死在死寂虚空。”莱恩的声音很平静，“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守住星尘港’，所以我就来了。”
两人又陷入沉默，只有废墟外偶尔传来的碎石滚落声。暗星的余晖透过药店的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两个敌兵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重叠在一起。
“你说，我们到底在打什么？”卡尔突然笑了，“为了矿脉？为了港口？还是为了那些坐在指挥舱里的人画的破线？”
莱恩想起灰烬城没被炸之前的样子。他曾在补给任务中路过这里，那时候街道上有叫卖的小贩，有追着风筝跑的孩子，百货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像一座水晶宫殿。而现在，只剩下焦黑的残骸和凝固的血迹。
“不知道。”他诚实地回答，“但我知道，不是为了把城市炸成这样。”
远处突然传来机甲的脚步声，伴随着通讯器的呼叫声。卡尔和莱恩同时绷紧了神经，看向药店门口。
“是帝国的巡逻队！”卡尔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动作太急扯到伤口，疼得倒在地上，“快躲起来！他们看到你会杀了你的！”
莱恩也听到了脚步声，是“狂狮”机甲的步伐声，至少有三台。他的伤腿根本跑不动，躲也躲不掉。
“来不及了。”莱恩看着卡尔，突然笑了，“喂，帝国佬，下次见面……别再打了。”
卡尔看着他，又看了看门口越来越近的机甲影子，突然抓起地上的爆能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别傻了！”莱恩吼道，“你弟弟还在等你回去种土豆！”
卡尔的动作顿住了。就在这时，巡逻队的机甲脚步声突然停在了药店门口，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卡尔！你在里面吗？我们来接你了！”
卡尔愣住了，回头看向莱恩，又看了看门口。莱恩拖着伤腿挪到他身后，捡起地上的军刺藏在手里——如果巡逻队要开枪，他至少能拖一个垫背的。
药店的门被推开，三台“狂狮”机甲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屋子。领头的机甲驾驶员看到莱恩，立刻举起了热能炮：“有联邦的杂碎！”
“住手！”卡尔突然喊道，用没受伤的右手挡在莱恩身前，“他是医生！是他救了我的命！”
领头的驾驶员愣住了：“卡尔你疯了？他是联邦的！”
“我不管他是哪的！”卡尔的声音带着嘶吼，“他没杀我，还帮我固定了骨头！你们要开枪，就先打死我！”
三台“狂狮”机甲沉默了。莱恩也愣住了，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卡尔，对方的背影不算高大，甚至因为受伤有些佝偻，却像一堵墙，挡住了热能炮的瞄准镜。
暗星的余晖刚好照在卡尔的制服上，“狂狮”的徽章在光线下泛着冷光，却意外地不那么刺眼了。
“队长，总部在催了。”旁边的机甲驾驶员低声说，“别惹麻烦。”
领头的驾驶员盯着莱恩看了很久，最终放下了热能炮：“卡尔，这是你最后一次犯傻。带上他，扔到联邦的防线边缘——别让我再看到这种事。”
卡尔松了口气，回头对莱恩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莱恩被卡尔半扶半拖地带出药店，三台“狂狮”机甲跟在后面，保持着警惕的距离。他们穿过布满残骸的街道，朝着联邦防线的方向走去。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彼此的喘息声在废墟中回荡。
在距离联邦防线还有一公里的地方，卡尔停下了脚步。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塞给莱恩：“这个给你。我弟弟和我家的土豆田。”
照片上，一个瘦高的少年站在金黄色的田埂上，身后是蓝天白云。莱恩看着照片，又看了看卡尔，突然掏出自己的身份牌递过去——上面有他在星尘港的照片，背景是停泊的泰坦舰。
“这个给你。”莱恩说，“下次见面……或许能喝一杯。”
卡尔接过身份牌，塞进怀里，转身跟着“狂狮”机甲消失在废墟深处。莱恩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被断壁残垣吞没。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照片，又摸了摸胸口——那里现在是空的。左腿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远处传来联邦巡逻队的呼喊声，莱恩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穿过焦黑的建筑和凝固的血迹，像一条连接着敌我阵地的线。
他不知道卡尔能不能活着回到暗星母巢的土豆田，也不知道自己下次见到帝国士兵时，会不会还能像今天这样放下敌意。但他知道，在灰烬城的废墟里，在互相包扎伤口的那一刻，他们不是联邦的扎古机师和帝国的狂狮士兵，只是两个在战争中流血的人。
废墟上空的暗星渐渐升起，照亮了满地的残骸。莱恩拖着伤腿，一步步走向联邦的防线，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土豆田的照片。
或许这场战争还会持续很久，或许还会有更多的城市变成废墟，但只要还有人记得废墟里的相遇，记得彼此递过的止痛膏和身份牌，记得那个想回家种土豆的少年，就总有一天，枪声会停下，废墟上会重新长出庄稼和房子。
就像此刻，在灰烬城最深的裂缝里，一株绿色的野草正顶着碎石，悄悄探出头来，迎着暗星的微光，倔强地生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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